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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6章 元老(1)

意大利,米兰,米兰大教堂。

这座哥特式建筑物是米兰的精神象征,拿破仑曾在这里加冕,达·芬奇为了它发明了升降梯。因为使用了无数的大理石,它被称作“大理石之山”,而马克·吐温称它为“大理石的诗”。

这是游客们造访米兰必经的一站,平日里都是熙熙攘攘的,但今天例外,教堂前挂了“宗教活动日暂停参观访问”的告示牌,诺大的主殿里只有一个人,他坐在最前排的长椅上,身边放着一束白花。

主殿外停着一辆哈雷·戴维森摩托车,那台机械有着镀银的把手和黄铜的油箱,倨傲得像匹误入人类城市的野马。

来祭奠母亲的时候,恺撒·加图索总是穿得体的三件套西装,骑哈雷摩托车,在街角固定的花店买一束白色的玫瑰。

没什么别的原因,他觉得妈妈喜欢看他这样。妈妈说我的儿子恺撒穿上西装真像个男子汉;妈妈送过他一辆缩小版的哈雷摩托车说我的儿子骑上它就像牛仔。后来杜卡迪的全球销售总监百般哀求他试试自家产的diavel摩托车,说真的少爷,我们跑得比哈雷的任何一台车都快,操控更是没的说,恺撒冷冷地说你生产的是摩托车,而我并不骑摩托车,我只是骑哈雷·戴维森。

他把当年的所有记忆都穿在了身上,在这个重要的日子,来祭奠母亲。他母亲的葬礼就是在米兰大教堂举办的,罗马教宗亲自主持。

“妈妈,我想我快结婚了,你应该会喜欢我的新娘,我觉得你们有点像……”恺撒轻声说。

其实这些话都没必要说,母亲的眼睛应该在天空里看着他,知道他做的所有事,也看过他心爱的女孩。

说起来以加图索家一贯的家教,他本该长成某种类型的混蛋才对吧?比如恃强凌弱什么的,比如跟种马老爹一样满世界睡女孩什么的……可就因为母亲曾经说,即使有一天她不在人世间了,也会在天上看着恺撒,所以恺撒就不愿做坏事,因为做了坏事会被母亲知道。

他站起身来,在大殿中央那块白色大理石上俯身一吻,把花放在上面,然后转身离去。

哈雷摩托驶出米兰大教堂的时候,银色的阿尔法·罗密欧轿车迎面撞来,车速极高,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车门打开,帕西·加图索,加图索家的高级秘书出现在恺撒面前。

恺撒从卡塞尔学院毕业后,加入执行部意大利分部,这个分部完全在加图索家的掌握中,更像是加图索家的私属机构。整个分部是以“欢迎少主驾临指导”的架势来迎接恺撒的,顺理成章的,整个部门都听从他的指挥。

家族还特意派了帕西作为他的特别助理,在那之前帕西服务的对象是他的叔叔弗罗斯特。

“我是来祭奠,但有些人好像赶着送葬。”恺撒皱眉。

这种重要的日子,他一直都是不干活的,天塌下来也跟他没关系。祭奠完母亲之后,他的本意是在附近的老街里溜达溜达,随便找间咖啡馆喝喝咖啡。

当然他知道最近发生了很多事,他的继任者路明非忽然失踪,接着是龙骨失窃,事实上整个秘党系统都如临大敌。

“陈小姐丢了。”帕西说话总是很简洁。

“丢了?”恺撒一怔。

他已经知道诺诺在金色鸢尾花岛“进修”了。他从日本回来之后,家族告知了他这一消息,并称新娘很高兴接受这次对身心都有益的进修,因此暂时不能跟他见面。

恺撒很清楚诺诺的性格,知道她不愿意的事情是没人能强迫她的,那么既然她答应去金色鸢尾花岛进修,恺撒也不会要求中断这个课程把她叫回来。

原本再有几个月进修就结束了,可新娘忽然丢了?

“三十分钟之前,金色鸢尾花学院报告说,学员陈墨瞳无故失踪。根据巡夜嬷嬷的说法,昨夜陈小姐房中传出异响,当时陈小姐还在宿舍里,看起来并未受到人身威胁。但今早陈小姐就失踪了,连带失踪的还有她的随身衣物。她留了一封信给你,这是一份传真件。我没有看过,因为据说信中涉及你们之间的私密,最好直接交到你手里。”帕西将一只封好的白色信封递到恺撒手里。

恺撒撕开信封扯出信纸,看起来确实是诺诺的笔迹,她的笔迹跟娟秀扯不上半点关系,基本是鳖爬。

致我亲爱的恺撒:

忽然告别或许让你觉得有点意外,但忘记了哪位诗人说的,人生中总是充满了意外。

你说过你自己是艘船,航行了很多片海,最后来到我这片海上,忽然就厌倦了远航,只想放松缆绳在夕阳下随波起伏。

其实船在找它的海,海也在等它的船。

如果我真的是海的话,非常感谢跟你的相遇,因为大海等到了属于它的那片白帆,戴着船长帽的年轻人站在船头,靠在桅杆上。

但船已经环游了全世界,而海永远都只停留在原地,在同一片天空下潮涨潮落。海没有去过其他地方,海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很想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所以就想出去一下。

或者说,这次换你是海,而我是船。请等着我,给我一些时间,你会看到白帆返回,穿着婚纱的女孩站在船头,戴着白色的船长帽。就像你航向我的那时候。

你的,陈墨瞳

恺撒默默地折好信,递还给帕西。

“信中说了什么?如果我可以问的话。”帕西低声问。

“信在你自己手里,想知道的话为什么不打开看看?”

帕西只用十几秒就读完了整封信:“看信里的意思……她应该是对家族为她规划的人生不满意,婚约对她而言,也许是个束缚。不过我想她并不是对你有什么意见……”

恺撒从司机手里接过风衣披上,挥手打断了帕西:“别傻了,这信里弥漫着一股自恋的文艺大叔气。这不是诺诺写的,我没猜错的话,是芬格尔。”

帕西愣了一下,返回去再读那封信,想要找出恺撒所谓的“文艺大叔气”。

“诺诺从来不会给我写这种信,即使她真的要出去走走,她也只会随便扯张餐巾纸在上面写,‘不高兴,要出去玩,会回来的,有种你不等我。’”恺撒闪身坐进阿尔法·罗密欧,面无表情,“我完全能想象到芬格尔扭动着模仿女孩心态写这封信时的状态……没准还挠着心窝里的毛。那家伙职业洗煤球,能伪造各种人的笔迹。既然有芬格尔,那路明非也在其中,那是她的小弟,她不会放着不管。既然来了,就带我回去,找人把我的哈雷骑回去,擦好后收进车库。那可是全世界独一台的限量版,别给我碰坏了。”

阿尔法·罗密欧行驶在米兰城外的高速公路上,去向加图索家位于乡间的古堡。时值春天,原野间生长着茂盛的迷迭香和鼠尾草,恺撒喝着一杯威士忌,望着深紫和浅紫的花海从车窗外一掠而过。

虽然他很确定那封信是芬格尔写的,但也许婚约对诺诺来说真的是个束缚?恺撒第一眼喜欢上她的时候,她就是一只自由自在飞过天空的红鸟,野喳喳的。可当他想要拥有她的时候,她就没法野喳喳的了。

你喜欢一只鸟,是想她继续野喳喳的,还是乖乖地不要飞走?

想着不由地心情有些沉郁,恺撒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美国,伊利诺伊州北部,卡塞尔学院。

英灵殿深处的会议厅,墙壁上悬挂着历代秘党领袖的画像,黑衣的人们端坐在桌边。他们多半都垂垂老矣,像是从坟墓里挖出来的,衣着也像是从坟墓里挖出来的,感觉倒像是大侦探福尔摩斯时代的绅士聚会。

“很多年没有这样的会议了啊,范德比尔特先生。”

“是啊,图灵先生,上一次我记得是1961年。”

“我本以为你已经死了,谁知道又看见了您这张让人不悦的脸。”

故人重逢的对话也是毫无生气的,像是棺中的鬼魂在窃窃私语。

二战之后这群秘党长老从未聚得如此整齐,能坐在这张桌子上的人多数都曾改变历史进程,比如造出原子弹终结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当然也有些是纯粹的暴力型,埋葬过多条复苏的古龙。

对这些改变过历史的人来说,本该没什么事情能让他们不安了,但今天的气氛非常阴沉,长老们看似云淡风轻地闲聊,却忍不住看向会议桌尽头那张空着的椅子。

那是校长希尔伯特·让·昂热的座椅,此刻他正躺在铝合金的急救舱里,生命体征微弱。

“心脏几乎被完整地剖开,好在抢救及时,用体外循环装置代替了心脏。但目前仍然未能说抢救成功,他的半条命在死神手里。”那位负责缝合心脏的秘党成员是这么说的。

“至少还有半条命在您手里。”执行部部长施耐德教授说。

“不,另外半条命在他自己手里,这种情况下还能存活,是因为他心里那复仇的野火吧。”医生说,“换成其他人,就算有我在旁边立刻救治,现在也该举行葬礼了。”

昂热也是秘党的元老,最活跃的元老,他以铁腕开创了秘党的“学院时代”,并在对龙王的战场上连续取胜。

在他的手中,混血种终于看到了永远终结龙王的希望,可就在三天前的那个夜晚,情况急转直下,昂热遇袭,龙骨失窃,所有的战果归零。

秘党的核心高层震惊了,长老们再度聚集在这间尘封已久的会议室里,共同面对接下来可能进一步恶化的局势。

那位冷傲的伊丽莎白·洛朗女爵和还未成年的少女夹在这帮古玩般的老东西之间,像是坟堆上开出的娇嫩鲜花。

洛朗女爵的神色有些悲凉,校董会中她和昂热的关系最亲密。昂热对于她而言是父亲或者祖父般的人,历经风霜,坚不可摧,谁知道这样的人一下子就被摧毁了呢?

门被推开了,浓郁的酒味直飘进来,晚了十五分钟,这次会议的主持人终于登场了。洗得变形的花格牛仔衬衫、破洞连着破洞的牛仔裤、中年发福的肚子……但屁股还是扭得蛮有味道的。

副校长拍打每位长老的肩膀,跟洛朗女爵和少女飞吻,最后一屁股坐在本属于昂热的座椅上。

“弗拉梅尔导师。”长老们都微微点头,表达敬意。

弗拉梅尔,这个姓氏在卡塞尔学院内部几乎无人知晓,学员们只知道那是副校长,在守夜人讨论区里的id是“午夜甜心”和“大飞行时代”,最大爱好是喝酒,第二爱好跟看起来像女生的id聊天,聊得热火就问人家要照片……

可在元老们面前,他是弗拉梅尔导师,每个人都要表示敬意的弗拉梅尔导师。

“大家都没死呐?”副校长环顾四周。

“不,死了一部分,”图灵先生说,“能动的基本都在这里了,请弗拉梅尔导师给我们讲一下眼下的局势吧。”

“对于学院和秘党来说局面当然糟透了,龙骨失窃,校长在挂掉的边缘……”副校长耸耸肩,“可对我个人来说倒未必不是个机会,昂热要是真挂掉了,就该轮到我了对不对?那就再也没人会阻拦我举办卡塞尔学院女子裸泳锦标赛的提案了。”

他仰望屋顶,神色飘忽:“想起来还有那么点点小期待哦……不过想到那家伙可能再也醒不来了,没人和我一起看翘臀在碧波里起伏,好像也没什么大意思呢……”

换作别人说这种没心没肝的话,早就被逐出会场了,可说这话的是弗拉梅尔导师,“恐怖的弗拉梅尔”,历代弗拉梅尔导师都是秘党中的首席炼金大师。

弗拉梅尔这一脉出现得很突兀,根据秘党内部的记载,一位技术可以直追古埃及时代的炼金大师,初代的尼古拉斯·弗拉梅尔,在15世纪初加入了秘党,为秘党的屠龙伟业提供了巨大的助力。他的后代继承者们也都叫尼古拉斯·弗拉梅尔,一直传到今天。弗拉梅尔一脉并未把炼金术的秘密跟所有秘党成员分享,因为担心力量被滥用,只是谨守当年的承诺,以盟友的身份支持秘党。

元老们私下里把这些人称作“恐怖的弗拉梅尔”,因为炼金术师在屠龙战场上基本等于枪械师,他们既能造出炼金术强化的子弹,也能造出炼金术驱动的毁灭性武器。

历代的弗拉梅尔导师都德高望重,可不知道为何,这一代的传承出现了一些问题,某个浪货继承了先师的衣钵……好在他在炼金术上的造诣仍旧无愧于弗拉梅尔这个伟大的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