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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胡沙(六十八)

最后一缕烟散尽,薛凌起身招呼薛暝回程。二人行出野地,后头藤蔓恍若一瞬间又将坟茔悉数吞噬。她倒忘了,离上回来,哪有月余,撑死不足二十来天。

薛暝也没在这无关紧要的事上争论,看远方山坳处黑云乱滚,只说今夜定是又要落雨,还是快些回的好。万一雨来的急,二人要歇在路上,到底麻烦。

薛凌笑笑称是,脚下没停,道“若是每天晚上下雨,反倒好了,省了白日燥热。屋里能躲凉,人又不能时时躲在屋里。”

走出一阵又道“不过明日晚间我要去办些事,还是不要下雨的好,到时你也不必跟着我,底下人也省了。”

薛暝稍有迟疑,问“何事?”

“去江府拿点东西。”

薛暝一听便急,道“怎么去那倒不要人跟着。”

薛凌想了想,还是没提起薛璃之事。虽薛暝日夜跟着极可靠,但人就怕万一,何必自曝命门,多生事端。这一琢磨,又怕江玉枫没准已经告知了薛暝真相。

左右求不得稳妥,多想无益,当下道“无妨,我有计较,你们去了反不好,实在放心不下,他家门外等我也可。”

薛暝再未争辩,二人行至寺外,马车回到壑园时,雨仍未下起来,只天上云黑更甚,今夜有雨无疑。

因无旁事,晚间便歇的早,下人仍是端了几盆冒尖的冰块放在里屋。薛凌翻来覆去,总觉凉意狠了些,暗自埋怨了几句,盛夏还未到,堆的什么冰。

迷糊间不知几时睡着,翌日晨来,又见窗外金光大作,一样的好日头。行过早膳在檐外发呆,一枝草茎折在指尖绕了又绕,巳时过半,逸白来传话,说是沈家那头都埋了。

薛凌头都没抬,漫不经心道“怎么是今日才埋的么,再不埋都要烂了。”

逸白笑道“这小人说不好,约莫是在等天子的口风,上头不许,底下人不敢妄动的。好歹今儿埋了,这事儿,就算稳妥了。”

薛凌冷哼了声,嗤道“这也未必,埋了一样能刨出来。”

逸白笑笑,未置可否,忽闻薛凌“呸”了一嘴,嫌道“晦气死了。”

逸白小有诧异,暗忱往日从没见薛凌有过鬼神吉凶避讳,怎么今儿个嫌晦气,正思量,又听薛凌道“怪的很,怎么这么久了,不见沈元州的消息回来,难不成他还不知道,你没递个信过去?”

逸白忙道“有的,当日姑娘一回来,小人便遣了人往西北处传话。只路上盘查的紧,咱们又不好近沈将军的身。不过,旁人该有能到的,赶得快,应该是早到了。”

薛凌本只是随口一问,并没真当回事,道“无所谓了,知与不知,都是他与魏塱博弈,碍不着你我。不过,当夜我去接那老不死走,他定是先给沈元州传过话才走的。即便沈元州这会不知道人死了,定然也猜到京中变天了。”

逸白点头称是,薛凌又问“如何,西北那头,有几城要领兵回来?”

逸白道“已应了旨的,只有近处益青两州。别处,都已胡人南下为由,要陛下思之。”

“那就是平城那头已经打上了?”

“前儿来的文书,说是胡人攻城了。”

“前儿的文书,怎么今儿才说与我。”

逸白微躬了下身,笑道“文书是前儿的,朝事却是今儿的。也不知是不是路上不太平,耽搁了脚程,今儿才传到朝堂上。别处倒是有些消息,拿不准真假,不敢说与姑娘。”

听闻此话,薛凌猜是宫里头先得了消息,霍云婉多半早已知道。只是这事说与不说,相差无几,所以便没传话给自己,大抵,还想借此时探探自个儿有没有别的路子。直到今日议到了金銮殿上,遮不住了,口风才捎回来。

确然无关紧要,她面色不改,淡然附和了一句“说的也是,早晚而已,差不离。”

逸白道“正是如此。”

“既然打起来了,都是怎么议的。”

“有说胡人窥伺已久,南下并不稀奇,也有说这文书会不会是有人伪造,借胡患为由拒旨。”

薛凌混若此时忽地上心,瞬时转了脸来,双目炯炯问“是吗?那谁争赢了?”

逸白笑摇了摇头,道“倒也没争出个输赢来,到末了,陛下只问沈家老小可入土为安了。”

薛凌大失所望,又趴回去,嘟囔道是“无趣的很,看来这文书果然是伪造的。”

那草茎晃了两晃,划出到弧线,跌落到了花圃里,薛凌又道“如何,李敬思那头,该去得了吧。”

“姑娘要去,早晚都去得的,小人叫底下人安排妥帖些就是。”

前几天不是这么说话的,不过,前几天她也从来不问去不去得。大家都是面上功夫,倒也不好为难人家。薛凌道“还有旁的吗?”

“要紧事倒也没有,不过闲话有一桩,姑娘见过的那个樊涛樊先生,回了垣定,与黄家人颇为交好。近日又以轻骑出城为饵,诱讨逆兵马攻城,借瓮城之厉,兵不血刃伏了三四千人。”

瓮城,又称曲池,是在城口处加筑小城,高与大城相同,其形或圆或方。圆者似瓮,故称瓮城。内设箭楼、门闸、雉堞各种,外人一进到里面,如入瓮之鳖。

平安二城太小,被围困了粮草难以为继,因此没设这玩意儿。别地却是常见,薛凌回忆了片刻垣定地图,记起该地是设了几座瓮城,只并非各门都有,一时记不起设在何处。

不过,此时垣定必然四方被围,瓮城设在何处,便可伏何处的人。樊涛此人,确有些本事在身。

她没多喜欢,也并不厌恶,笑笑道“是么,那他这会该是黄家座上宾了,这岂能算是闲话,你早说来,我要洗耳才敢恭听。”

逸白被她逗的笑,道“姑娘是打趣小人,到底黄家是别人那头。今日瞧着好,明儿谁说的准。就怕哪日一个不慎,那黄翡的珠串碎了,天底下也只有姑娘才拾的起来。

姑娘看,垣定能撑多久?”

薛凌挑眼,笑道“怎么问上我了,你说能撑多久?”

两人目光对视片刻,终是逸白颔首,道“先前准备也足,但讨逆的人一直围城,粮米送不进去的话,多不过一月,这城就不能要了。”

薛凌长舒口气“一月啊,撑这么久真是为难,既然那珠串捧不稳,还不如早早丢一些,剩个三两颗在手上来日换点银子使就够了。留的多了,万一砸自己手上怎么好。”

逸白抿嘴,弯唇要笑,两人心照不宣。门外忽而一声招呼,含焉抱着两本册子往里走,见逸白也在,稍显拘谨道“白先生也在。”

逸白笑笑道“姚姑娘回了,小人正要走呢。”又与薛凌躬身道“姑娘说的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