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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胡沙(七十一)

一趟子话下来,薛璃搓手不及,半晌愣愣问“你你你喊他什么?”

薛凌伸着的手顺势指了指墙上江闳画像,笑道“你你你你,你喊他什么?”

薛璃下意识顺着看了一眼,又问“你要印做什么。”

薛凌耐心全无,缩回手道“那本来是我的东西,借你赏玩几天,如今我用的着,拿回来理所然,轮的到你来问做什么?”

薛璃急道“父亲的东西,如何就成了你的东西?”

薛凌又指了指墙上“你爹上面挂着呢,他的东西我不稀罕,我的东西还我。”

薛璃气急上前道“什么是你的东西,明明是爹留下来的,凭什么就成了你的东西。你那日当个什么给了我,今日又要当个什么要回去,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薛凌抬手,拇指指了指屋外“谁留下来的我管不着,你从我这拿走,就还到我手里。

若是在你身上,现在给我。若是不在,立刻去取,拿到我就走,你兄弟二人该哭丧的哭丧,该吊孝的吊孝。”

眼见薛璃还要争辩,薛凌抢白道“你若不给,今夜之间,我将江府连根子掀干净了自己找,你信不信。”

薛璃面红耳赤,薛凌又催“我不等人,你少说废话,墙上现儿个只挂了一个,再挂两个,就怕江府生麻不够用。”

薛璃道“你”

薛凌转脸向外,高声道“江玉枫。”

薛璃登时住口,急道“你作什么。”

“我看你做不得主,找个能喘气的来,你给还是不给,你若不给,我去问另外个老不死要。”

她再伸手,冷冷道“拿来。”

薛璃直直盯着她,呼吸声沉,似怒意越来越重,却终未发作,狠狠道“在我房里,不在此处。”

薛凌手指移了个向,指着门外道“去取,即刻回来,我在这等,顺路,换身衣裳。”

薛璃愤愤拂袖而去,薛凌慢踱着步伐跟上,瞧见他路过中屋时与江玉枫耳语了几句,江玉枫轻说得一句什么,薛璃便气恼出了门。

薛凌适才上前,站了良久不见江玉枫抬头看她,先开口道“我固然不喜欢他,没奈何他占了个妇人肚子便宜,和我生在了一处,话说好了。他在,你才能在这椅子上坐的稳当。

他有个三长两短,你要去荒郊野外哭坟的。”

江玉枫又翻过一页书,仍没抬头,温声道“沈家火,你放的吧,这就要走了?”

薛凌冷冷未答,又听他道“是不是,事要到头了。”说话间轻偏了偏脑袋,示意桌上“茶水自己倒些,你来的急,没准备旁的。”

拿腔作调,薛凌不愿与之答话,盯了片刻自觉无趣,依言扯了把椅子坐下,想着薛璃斩衰一事出神,越想越是气。

不知过得多久,忽闻江玉枫道“来日谁登基啊。”

薛凌一愣,再看江玉枫不知何时抬了头,笑瞧着她,问的分外温柔。薛凌还沉浸在薛璃一身麻衣里出不来,江玉枫搁了书卷,好整以暇看着她道“你说这椅子,再稳当,又哪比的过人天生的腿呢。”

薛凌适才完全回神,顽劣抬了抬脚“这话说的有理,我是舍不得丢的,不知旁的蠢货如何要椅子不要腿了,总而世事出奇,什么都能瞧见。”

江玉枫笑笑将褥子拿开,自摇着轮子行的近了些,复问道“来日谁登基啊。”

薛凌哈哈大笑,指着自个儿道“怎么你们一个个都来问我,这事岂能是我说的准,我倒想让你坐上去,我也没那个命啊。”

江玉枫耐着性子等她笑完,慢悠悠将自己下身衣衫抚平,一边道“你瞧这宅子,也就老父虚名撑着。于我,无非头顶寡母一位,膝下儿女一双,你能拿的,就这么多了。”

薛凌看江玉枫身上衣衫颜色虽素,却是良锦细裁。这亲儿子不服丧,假儿子穿一身麻。她笑道“这还不够多,你瞧我膝下只得两滩烂泥,双手俱是空空,头顶片瓦不得,想讨个虚名,还没地要去。你说这些话,是存心小觑于我?”

“若是太子登基,则旧朝不改,祖宗基业还在,这头顶檐瓦尚能续些时日。若江山改姓,我坐在荒郊野岭还是坐在这,有什么区别呢?”

他仰脸向着薛凌,道“往日没想到你会给他,现儿没想到你又要回去。那东西,用不到旁处,你要去西北了吧。”

薛凌了然,暗道果然江玉枫是个人精,一听自己来拿印,就猜到自己要往西北走。即便想偷摸瞒着拿,薛家事,江玉枫是个当事人,瞒也瞒不住,且薛璃那蠢货断不会帮着自个儿。当时也是蠢啊,怎么丢出去了。

她收了些笑意,昂首道“是,早想着用不到旁处,给他当个念想。人果然还是要看长远些,今西北乱成一锅粥,我要近到一些人身旁,没个凭证当真不好办。

你瞧,我连个章子尚算计不清前因后果,如何能应你江山基业,你说什么祖宗姓氏,是奚落呢,还是威胁我?”

江玉枫拱了拱手道“岂敢,闲话罢了,这一去,何时回来?”

“谁说的准呢?”

“宫中太子,还未立。”

“奶都没断,立与不立有什么差,都得让人抱上去。”

江玉枫问“那小儿如何开口呢?”

薛凌盯着他半晌,正经道“这大梁一日不改,江府就是先帝亲封的采邑国公,世袭罔替,千秋不绝。薛璃是次子,代兄受命,理当还爵于侄。”

她顿了顿,道“我也好奇的很,我既看不上江府权势,薛璃也抢不了你江府富贵,你不与我共谋,反行其道抬瑞王,是什么意思。”

江玉枫笑道“说的是,你朝中有苏凔,自瞧不起江府文臣,你京中有李敬思,也用不上江府几个暗卫,西北也是你的,随便拨个城池给薛璃挂名,断不会抢了江府一分一毫。

既如此,我如何才能与你共谋呢,日日盼着你大发慈悲既往不咎?

仔细想来,薛少爷也不是个慈悲客啊。

而今是没旁的办法,只能指望你慈悲些,倒不是怜悯这宅子,就如你所言,占个妇人肚子便宜,谁让他与你一母同胞。看似你手上筹码多些,奈何我手上的贵。

你让太子登基,江府总有几日安稳。你要自己登基,总是需要个男身掩人耳目,古来未闻牝鸡司晨。

他在,你才能在那把椅子上坐稳当。他不在,你去荒郊野外”他娓娓道来,哄着薛凌一般,笑道“我倒忘了,你去了荒郊野外也找不着坟哭。”

薛凌也笑,门外薛璃急急跑来,他住处本就与江玉枫相近,又赶着趟,东西平日也是谨慎收着的,无需花力气找。故而薛凌与江玉枫才几句话的功夫,人就抓着盒子冲到了门口。

天上惊雷,一瞬亮如白昼,薛璃下意识打了个颤,“轰隆”雷声盖过别的,他只听见薛凌轻描淡写的在与江玉枫说什么“死干净的,对大家都好”。

没等他仔细辨别究竟说的是什么,薛凌察觉动静,转头见是他,登时起了身,上前两步,一手将盒子扯过去,打开瞧过一眼又“啪嗒”扣上。

约莫是见薛璃身上还穿着那件斩衰,她冷眼瞧着薛璃,片刻只嗤了声夺门而去,什么也没说。

江玉枫复拿着那褥子往腿上盖,自得上元事后,他一直话不多。薛璃哑声问可知道薛凌要做什么,连问数声仍没得到回应,只能进里屋悻悻拿了两块半雕的石头回自己院。

薛凌一路火气往来时门处,空中已是骤雨如注。薛暝等人都在门内候着,马车也牵去了厩篷处。

瞧着到了地方,弓匕不咸不淡的问“姑娘可要等雨稍微小些。”

薛凌一概没理,见了迎上来的薛暝即道“现在走,立刻给我走,你们不走我走。”说着话脚步也没停,跟被鬼追一样往门外风雨冲。

薛暝忙转向跟上,在门侧取了伞,劝道“要走也慢点,来时算着有雨,备了雨伞雨披,不耽误的。”

薛凌这才好些,撇开脸放慢了步子,弓匕再要上前相送,薛暝伸手,就着手里伞拦了拦。弓匕笑笑,转身头也不回离了去。薛暝又劝薛凌稍等,底下人先将马车赶过来。

薛凌住脚站在门中间,进未进,出未出,一手死死抠着那盒子像是捏破。薛暝知是解不了她执拗,忙让人去备置马车。

倒也快的很,供给客人的留马地相距不远,难得她依言撑了伞弯腰进了车里,只这会雨实是又大又急,地面上滚水如浅溪,踩了步,鞋袜便湿透。

她不多上心,薛暝瞧见别有计较,沉声催了驾马的要走。薛凌撩开帘子道“你们不要跟着,自个儿捡个干净点回。”

车夫身有有雨锥蓑衣,连马都盖了一层油纸裁的披风,行路无妨。底下人虽也遮的严实,到底两条腿不好迈步。

薛暝稍有迟疑,便听得她不耐斥道“蠢的么,来往巡值的狗那么多,一群人顶着雨走,去偷龙王庙啊。”说罢冲着前头车夫喝道“走。”话落烦躁丢了帘子。

车夫回首瞧了眼薛暝,薛暝莫名笑了笑,与旁人商议让他们自行回壑园,自个儿却是上前两步,去了蓑衣,先撩了门帘,见薛凌并未出言让他下去,方整个身子上了马车。

片刻停顿,马车顶上的水下来将后背都浇透。他自找了个角落,坐的笔直,这才招呼车夫走。

薛凌瞧他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