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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十三)

她自想早些挑明身份,在座诸人目前虽是沈元州治下,如果能拉近关系,沈元州死后,至少自个儿扯谎容易些。

正等旁人续问,沈元州却道“好了好了,这些闲话散去再说也行,还是商议正事要紧。”

各人称“是”后便停了打探她身世,薛凌不好再提,免得有自抬之嫌,反让人不喜。

又有人快语将今日城头说过一遍,薛凌方知,是拓跋铣换了个说法,昨前日还是言语挑衅要沈元州开门应战,今日却道沈元州曾与他合谋养寇以挟天子,说好了八城为谢,今不肯认账。

双方交战,说出什么来都不稀奇,这放在往日定然算不得个事,偏巧是现儿个沈元州称了反。若任由风言风语往下传,城中军心难稳,故而众人皆在此商议如何应对。

半个下午争执开来,皆觉得一昧死守不是办法,现胡人还没围城,南门进出算是安全,若能查明胡人动向,主动出击,胜一场回城,情况要好上许多。以前打仗,也少不了要出城,龟缩其实是下策。

薛凌最后进来,沈元州问得一句“意下如何”,众人皆齐齐瞧与她。

此处人多,说话太多容易出漏子,她本也还没想过这些事,颔首作谦辞道“我没打过仗,所言不过纸上谈兵,莫不如听调听宣,诸位商议即可,就不发表意见了。”

众人复七嘴八舌,忽略她许久,她乐得自在,倚在椅子上老老实实啃完了半张干饼,全没听得众人议了什么。灯火洋洋至亥时处各方要散,沈元州与底下陆续出了里屋门,行走间还互有商量。

薛凌混在其间,浑噩往住处,只说今日这烂事算办完了,沈元州既叫了自個儿来听城况,短时内该不至于在怀疑自个儿。

那枚章子还是好用,换个别的来,城肯定能进,但估计是没这么快能坐到今晚那张椅子。倒不是觉得薛弋寒的儿子在别人眼里能定得乾坤,但沈元州称王,笼络到了薛宋旧人,也算是个谈资,他肯定想揽下自个儿。

至于长时间如何,她也呆不了多长。

过垂门后,沈元州与众人小别,独喊了薛凌道“薛凌留步,我有旁事问你。”

薛暝霍知等人与齐清霏皆隔着不远,一并停了脚,沈元州笑挥了挥手,示意几人走,道“本王私事,诸位先行。”

霍知自是拱手要退,薛凌站着没动,齐清霏跳脚叫屈道“怎么不问我,又不让我进去,今日事,我也有功的啊,怎么他来的晚,比我官儿还大。”

唐涧笑推了人道“走走走,你赶紧回去了。”

薛凌对着薛暝侧了侧头,方转身站那道“何事?”

霍知已去了几步,唐涧拎着齐清霏后衣也算是将人拖了去,薛暝看了沈元州,走了几步仅站的远了些。

沈元州方上前与她并齐,伸手往前道“我送你回去,边走边说。”

薛凌复抬步,薛暝见此,续往前,始终隔着些距离,私话听不见,但薛凌高喊一声,他肯定能及时过来。

沈元州也没强求,各家的少爷公子总有俩贴身之人生死相互,不算奇事,他只低低叹了声问“你真是薛弋寒的儿子?”

“有何处不像吗?”

“没有,哪处都像。”

“那又何必多问。”

“我听说过你,以前在京中时,哈哈,说来你没准不知道,应该是京中许多人都听说过你,薛将军的独子。只是有些年头了当年哎,不说也罢。”

薛凌偏脸认真看了看他,是和看齐清霏的想法,这个人也是丧父不久,如何笑的这般顺心。

鲁文安死了已有数日,她依旧觉得说句话都是煎熬,。

沈元州摸了摸自己脸道“你看什么,我脸上有什么。”

薛凌摇头,道“没有,我没见过你,不知道你如何听过我。。”

沈元州复笑道“哈哈,我们是没见过,我也不知如何说起,今天太晚了,我留你,是想问问,你是如何在近处筹到粮食的。一千石不多,但是”

他退了笑意,叹道“也不少了。”

薛凌还没想透白日里陈泽那句“一两米”之说,权当沈元州是口头恭维,懒散道“按城中人丁计,日口粮尔,也就解解燃眉之急,如何是不少,又没到那个时候。”

“非也。”沈元州停下脚步道“伱从哪找来的?”

“旧时人。”

沈元州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瞒着你,这场仗,年初我就知道要打,一直在向京中施压,希望多备些粮草。

没曾想,后来黄承誉生乱,皇帝是肯定顾不上这头了,无奈我只能自己想办法,本来已经有了些许着落,谁知道那人蛇鼠两端,枉顾大义,导致军中粮草奇缺。”

薛凌打断道“我并没瞧出缺来。”

沈元州指了指前面,示意薛凌继续走,一边叹气将苏家之事说了些,另道无可奈何,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能遣底下人往四处征粮。

薛凌算是听出话里意思,就是四周全部被刮了一遭,按理根本不可能有人能藏下东西,陈泽如何会有。

如果陈泽有,是不是意味着还有人有?

合着沈元州说的是句实话,这粮非常重要,因为他怀疑近处还有人藏粮,想以陈泽为突破口,全部找出来。

果然此人不好小觑,就这么丁点烂事,马上就能想到关键,她看沈元州,估摸着昨晚他就在怀疑这个,自个儿急急去将东西运来正合他意,难怪给兵给的这么痛快。

薛凌不敢再编瞎话,恐只言片语就要让这蠢狗听出毛病,边走边徐徐道“我不识得他是如何,没准他本贮有万石,你们去了几遭,剩得这一千尔。

他自己知道,再过些时日,这千石也留不下,恰我来此处,寻了几个当年旧人,他们认识,索性送与我做个人情。”

沈元州未见失望,只附和了句“这样,确也不是小数,他肯舍财,我必不负他富贵。”

薛凌赶忙转了话道“拓跋铣当真说你和他有勾结?”

沈元州笑道“怎么,你信了这话。”

薛凌摇头道“那到不是,只是听人家说,他当年和我爹有勾结。”

她并没记起薛弋寒,只记起昨日那半个馒头。原来苏远蘅退出之后的亏空,是从这里补的。

好像又正常得很,战起无非税赋徭役,都是从老妪手中求,口中抠。她指了指院门,道“我到了。”

沈元州停步,伸手拍了拍她肩膀,道“我昨日尚有疑心你,今天虽说不得全信,至少咱们也是能好好说话的。

想想薛宋之事时,你才十三四,这几年必然过的艰辛。我也好不到哪去,当年沈家奉了天子魏塱,一步步到如今。

个中细节,就不多说了,薛凌,你觉得你薛宋当年,是逆贼吗?”

薛凌偏脸看了看自己肩膀,微笑反问“你觉得呢?”

沈元州道“他死了,他就是。”

“那你死了呢?”

“我也是。”

薛凌抿嘴,片刻道“那他就是吧。”

“你跟着我,现在我手上有兵三十万众,西北十城在手,咱们只要能守住,必能杀回京中去。到时候,就不是了。”

她张口,西北十六城在册驻兵确有这个数,然黄承誉造反后,魏塱已然调了一批回去,后又再调。再剩下来的,也没尽数归于沈,哪来的三十万众。

“官爷来征丁,拉走了大儿。”

“将军说点卯,请走了二儿。”

“幺儿也不知被何人绑走了。”

她又闭上嘴巴,什么都没问,再往院里指了指。沈元州看去,是薛暝在院里等。他续道“这些话当然说来尚早,只是你来投奔我,我总要给你个念想吧。

我沈元州保证,将来若得天下,有你一分。”

她觉得疲惫,笑意却是自个儿浮在脸上,拓跋铣还许了半数,到沈元州这反而少了,薛凌叹道“我要不了这天下,我以前,长在平城。”她看着沈元州“是我来晚了,没抢到平城。”

沈元州道“昨夜我只说平城守将去了幽县,实则有些细节未说与你知。这事我尚没个头绪,原以为孟行等人能撑上月余,粮草饮水都是备足了的,不知如何这几天突然主动撤空了。我再修书往幽县去,他不复回还。”

怕薛凌不知孟行等人身份,他续解释道“这些人是原宁城霍云旸身边亲信,去年霍云旸死的蹊跷,胡人刚好在那个时候来,我初往宁城,怕担待不住,无奈留了那些人活命,事后全数送往平城去了。”

“平城是孤城,若无援兵,是拿人命守,你会出兵去援吗?”

沈元州摇头,眉宇似有挣扎,语气斩钉截铁“不会。”又道“而今哪处不是孤城。”

他还想解释点什么,薛凌又指了指门里头,沈元州跟着看去,道“你怎么这么急,现还不算晚啊,那会议事,你一直没参与,怎么说,你也是薛将军的儿子,我还是想听听你有何高见。”

“何事高见?”

“你不觉得怪么,平城没撤之时,那头每天有文书来。城中主事安鱼说,胡人也是欲攻未攻,明面上看,的确是想诱城中兵马出城。

可这打法,只能是久攻不下,城中难熬才可能诱的出去。我反了这么大事,胡人那头肯定知道,那他也该知道咱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绝不可能三军出城迎战。

更何况,若是咱们失了几座城,还有追过去收复失地一说,但宁城就是首当其冲,他总不可能认为我会去收回平城。

既两样皆不可能,也就不会有兵马追过去掉进埋伏,他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用这种兵法。既不合时宜,也不合现状。”

薛凌笑道“你昨晚,可不是这说法,那你瞧来,该怎么打。”

沈元州笑笑,没否认也没承认,巧言道“昨晚是昨晚,前几日他不过骂人,攻势弱些,我当是在试探城中兵力。

今儿突然换了说辞,愈发觉得古怪。你真要问我如何攻城,肯定是一鼓作气,速战速决,先以重兵围城,而后云梯强行登墙。

我如今是个反贼,别处眼见宁城战事焦灼处于下风,援兵定会迟疑,故而越快越好,越猛越好,怎么拓跋此人更像是有意拖延。”

薛凌笑道“你还很有自知之明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