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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只期来生

砚城地处三国之中,各国均有水路与山川与其相连,说起来都不算天然屏障,尤其与北芷国,更是城镇接壤,官道相通。多年来三国之间一直成观望之势,没有哪一方肯与谁联合,也没有哪一方敢贸然发动战争。而维系这一切的是砚城中立的态度。如今,砚城嫁女入南杞,使三国间的态势有了微妙的变化。说是变化,其实是隐藏在各自权政下虽不想为人知、却都心知肚明的领土之争。天下变,必有图者。

顾谙来砚城,便有所图。

“相师堂里有一部古籍,上面记载着砚城曾为某国国都,所以它的建邑制度属于都城制,这也是它为天下第一大城的原因。因是王都,便有祖庙,有社稷坛。砚城以孝治城,崇尚祖先、祭祀土地、粮食,信奉‘有粮安,无粮乱’。这里法制往往得不到很好的实施,官府之判有时还不如族内之言,好在此地民风淳朴,少有滋事者。如今好了,我来了!”

“所以城主才会要三千石粮食做其女的头聘?”殷涤问道。

顾谙笑笑道:“唐不敏的小心思,砚城以粮为贵,她将聘礼换作粮食,邀民心而已。”

“她要民心做什么?”

“做嫁妆啊!”顾谙解释道,“以名声做嫁妆,多赚的一笔买卖!”

“我倒觉得婚嫁之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算得上‘买卖’二字?”

“随你怎么说,我与唐家也没什么交情,犯不着为他们嫁娶之事费心。”

“三年前,我曾随师父来砚城参加唐大小姐的及笄礼,与这位大小姐见过一面,果如传闻般秀丽文雅,端庄得体。”

顾谙好笑问道:“唐家求到师父了吧?”

“此事师父与城主密谈,我不知。不过我倒是给这位大小姐卜了一卦。命里有场天大的富贵,确是个一朝国母的尊荣。”

“师姐之卦岂不正应了她嫁南杞之事?唐不敏该给师姐封个大礼。”

殷涤顿了一顿,思忖半天道:“富贵二字各人所求不尽相同,于她的尊荣于别人或许不屑一顾;与别人而言的富贵,于她而言,许是镜花水月般的不切实际。”

顾谙怔怔地看向殷涤,好笑道:“师姐何时转了性,发起感慨来了?”

“师妹就当禅机听吧!”

顾谙又是好笑道:“依师姐的卦象,我该如何对付唐家?”

“我所学不过一尺之间,眼光也只盈寸,师妹的大志我不懂的。”

顾谙不言语,轻轻执起面前那碗温热的茶,浅抿了一口后将眼光转到窗外。

窗外大道上,有人行走,挑着担,推着车,倒也是一片忙碌之景。

“师姐刚才那番话,我觉得不是贴切,富贵二字岂能概括人生所求?”殷涤一愣,不知道顾谙要说什么。“孔子说富贵于他如浮云,并非富贵不好,而是有更好的东西,让他舍了富贵。我觉得人人皆如是,人有所求才有所虑,所求与所虑,又隔着运道。我们看唐不敏嫁给南宫轶是得了富贵,焉知不是她为了嫁人舍了富贵?”

“怎么会?”殷涤问道,“砚城与南杞相比,唐家结交南宫氏谁不知是高攀了?”

“天下有约,砚城需保持中立之态度。砚城中立,不向三国纳贡;三国不得以任何理由陈兵城下。其实此约既是对砚城的一种保护,也是三国这间的一个互约。可是唐不敏嫁南国之事,多少会对不战之约产生一些负面影响。因嫁女之因,砚城对三国的态度势必会有倾斜,如此,不战之约还有多少约束力?天下士子拳拳爱民心,若被一场姻缘扰了,唐不敏会落何境?”

殷涤放下手中铁尺,准备与顾谙好好辩一辩:“天下大事与女子身嫁有何干系?你怎知一定就会起战事?再有唐不敏嫁了南杞国做太子妃,难道真有战事南杞国会不为她出头?”

“你会因我抢了你一张饼而跟我拚命吗?”顾谙反问道。

殷涤语调突高,道:“你怎么可以这么比较?”

顾谙眉毛一挑,冷冷道:“你以为王室养纯情痴性人?”对殷涤又分析道,“不过是南宫轶缺一个太子妃,而唐不敏这时跳出来,或许还带着不薄的嫁妆。南杞人瞧着这买卖不吃亏,遂应了下来。”

“你非得把人都说得如此凉薄吗?”

“师姐,非是我把人说的凉薄。”顾谙放下手中茶碗,幽幽道,“这场交易里,吃亏的是砚城,是唐不敏。”

殷涤更不明白道:“你方才不是说唐不敏用名声做嫁妆大赚一笔吗?”

顾谙直直地看着殷涤,道:“一个胸无点墨,不能为夫家挣家业的媳妇,你觉得会有地位吗?”

殷涤气势渐弱,问道:“师妹,你说这一大番话,到底想说什么重点?”

车中微合双目、抱臂端坐的章儿恰此时微睁双眼,笑看了眼殷涤,重又闭上双眼。

“师姐认为我哪句不是重点?”顾谙将挑着的车帘重又放下,才转身问殷涤。

“我觉着哪个都不是重点。我只听明白唐不敏嫁南杞其实不是个好买卖。”

顾谙嘴角翘了翘,眯了眯眼睛,来了好心情,道:“我以生意论,以一城一国论,砚城不该与南杞结姻。那砚城城主又不是傻子,自是知道砚城保持中立可保平安,他倒向任何一方就是与另两方为敌;那南杞允了唐不敏侧妃之位,很明显并没有为砚城出头的打算,所以此嫁必是心甘情愿。再来南宫轶到现在也没有亲自上门下聘,想来收聘礼之人也不是他心尖上的人,此一娶,不过政治联姻。倘将来南宫轶再娶几个妃子,唐不敏就有的受了。后宫争斗不亚于战场厮杀的。”

“被你这么一说,我都不愿去看唐不敏出嫁了。”殷涤又问道,“当真会是你形容的这样?”

顾谙在心里叹口气,道:“也许还会有另一种形容:南宫轶挚爱唐不敏,非卿非娶;唐不敏对南宫轶情深不寿,非君不嫁。双方家主又乐于促成,于是一桩百年好合的姻缘就被宣布天下。”

“真的?”殷涤眉眼欢喜,旋即又暗了下去,“听着不真。”

“师姐,师父将你们保护的太好,不舍得放出来沾染尘俗,一心希望你们做清纯洁净的高山雪莲。可是这天下,这人世,岂是她织就的那个气泡所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