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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南杞国殇

八月十四。

南杞国君南宫起生辰。

宫乐自晨起便从思明殿传出,整个皇宫靠檐沿廊挂满红灯笼。从高处望去,皇宫掩映在一片红海之中。

南宫起倚靠在栏杆上,头微仰看夜空。夜空,有月有星。他的心是空的,无论他如何去思去忆,心都是空的。他的右手托着一个琉璃杯,杯内酒色暗红,他轻轻摇晃酒杯,浓酒有韵律地沿杯壁晃动,划成一圈一圈的漩涡,他将酒杯放到齐眉处,细细瞧着,仿佛在找寻一个切点,准备将身浸入。

殿中火树上银花被挂,荧光点点如繁星,围观的人纷纷猜测着银花是什么做成的。南宫轶站在火树前,手执红绸缠绑的火把,火光映红他的脸,年轻而英俊的脸上,印着其母的浅笑,一眨一眨的眼睛,像极了庚妃。南宫起突然发现自己忘记了庚妃的名字,狠狠地去想,也没有想起,南宫起不由笑道:“庚妃,你这是怨我啊!怨我这么多年没去找你。可是……我要给儿子铺一条坦途啊!咱们的儿子长大了,我可以放手了……”南宫起边说着边饮尽杯中酒,酒色太浓,染到他的嘴角,像沾上鲜血般诡异。

银花乍放,有烟火冲天而燃,裂成花样,光亮耀眼,满城一时风光。

南宫起仰看烟花道:“你说想看一场烟雨,看满天灿然,庚妃,你看到了吗?”南宫起伸展双臂,一身红袍尽显锦色,若有旧时宫娥经过,就会认出皇上这身披红,正是当年迎娶庚妃的华服。南宫起正冠理袍,冲着殿中一笑,飞身跃下……

宫中突有声如炸雷,响彻云霄。

南宫轶猛回头,看到血泊中的父亲,眼前瞬时失了声色,胸口一阵绞痛,他伸出手去抓,视线里自己的手已经抓住了父皇,他一使劲,空空的……这一刻,他成了孤儿,从今以后,他就是孤儿了。他的父亲,终是抛弃他了,一如那年母亲抛弃了他……

南宫轶双手抱头,泪止不住地流,头痛欲裂。他抗拒地后退,再后退。他以为自己劝服了父亲,他以为一直隐忍的父亲会想从前一样继续隐忍。可是,他还是选择了他的方式,选择了两败俱伤的方式,来结束一切。

人群里,南宫轶看见了严皇后,这位掌后宫兼理朝政十余载的皇后,木然的站在人群前,慢慢地跪在已驾崩的南帝尸体前,一副不相信的表情,口中喃喃着什么。

皇宫里悲恸声起,大红灯笼已被撤掉,方才还是灯火通明,火树银花的宫殿,瞬时一片死寂,白幔铺满。

南宫轶直直的跪在父亲跟前,一语不发。身旁跪着三位御医,其中一位手搭皇帝脉上,以头触地,迟迟不敢回禀。

半晌,南宫轶开口道:“宣布吧!”

御医叩头,闷闷地道了一声“是”。

南宫轶伸手去扶身边的皇后,严皇后另一侧的公主南宫缜忙也伸手去搀。严皇后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事件里清醒过来,抬起头,仍是一脸的木然。

“母后节哀,朝中大局还需您主持……”

严皇后抖着身子,在南宫轶的搀扶下颤悠地站起来,抬头看向南宫轶,摇着头,问道:“他恨我竟到了至死方休的地步了。”

南宫轶低语道:“母后慎言。”

严皇后“唉”了一声,道:“此时慎言还有用吗?这个局,不知他筹划了几年。”

南宫缜这时抹了把脸上的泪水,问母亲道:“母后,我们把舅舅叫回来吧!”

严皇后回头看跪拜一地的一众大臣和宫人,凄然道:“皇帝驾崩,一应礼法着礼部去办,各部协理,朝政暂归中书省。宫内有司各司其职,各据其位,没有我与太子的命令,不得调换。”

众人齐称“是”。

严皇后正要转身离去,身后有声传出:“帝寿诞坠而亡,敢问皇后娘娘,何故?敢问太子殿下,何因?”

严皇后回头,都察院左都御史应介甫跪地乞问。

“应卿,”严皇后缓缓道,“皇帝一直身体有恙,近日来更是汤药不离。今逢寿辰,高兴太过,伤了根本。”

“倘如此,请皇后速令御医诊断,看是否如皇后言。”

“应卿此话何意?”

应介甫仍跪于地,拱手恳切道:“请皇后娘娘下令。”

应介甫身后,开始有大臣跟着跪下,支持应介甫。

南宫缜扯着严皇后的衣襟,恐惧地看向人群。

“帝乃至尊之体,岂容你们几次三番搬弄?”

南宫轶近前,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应介甫以头触地,问道:“帝寿诞坠而亡,敢问太子殿下,何因?”

南宫轶近前,压低了声音,问道:“那依应御史之见,何因?”

应介甫抬头,道:“帝既身体不好,臣先请问御医,陛下病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