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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海里的银莲花(下)

“你知道这间房间,名字叫什么吗?”曺静淑又毫无征兆地问了个问题。

还在思考她前面那番话的林深时抬头看去,嘴里就说:“我听说好像是叫‘Anemone’……‘银莲花’的意思?”

除去那些宴客的重要场所,曺静淑兄妹四人在深林俱乐部各自的套房也是拥有特别的专名的。关于这点,林深时还是此前偶然听到申旻提及才知晓。

“你应该不是从海淑他们那里听来的这个名字吧?”曺静淑又问。

林深时诧异,很有洞察力地说:“难道不是‘Anemone’?”

“确实是‘Anemone’没错,但在这里,它应该叫作‘海里的银莲花’才对。”曺静淑轻声地讲,“如果你是从海淑他们那里听说的这件事,他们肯定也会告诉你这一点。”

林深时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曺静淑话中所说的“在这里”,自然不单是指深林俱乐部这个地方,还该是指在她这位主人的心目当中,这间房间的名字就该那么叫。

问题是,理由呢?

“在深林里,有名字的地方虽然不多,但也不少。”

“只是这些地方,绝大部分都是我父亲起的名字,只有少部分……比如我们兄妹几个人专属的房间,这几处地方,是我母亲生前起的名字。”

曺静淑像是忽然起了叙述旧事的兴致,只当林深时这名听客并不在场,自顾自地往下说着。

“直到偶妈去世之前的几年,我曾经也和你们一样,以为偶妈取的这个名字应该翻译成‘银莲花’。”

“虽然寓意好像不太好,但因为是偶妈,所以,我也一直那么珍视着,喜爱着。”

“结果后来我偶然才知道,偶妈取的这个名字根本不是‘银莲花’的意思。‘Anemone’这个词语,在德语里面也有‘海葵’的意思。”

穿着一袭黑裙的端庄妇人抬起眼眸,平静地投来了视线。

“你知道吗?海葵这种生物虽然像花,它仿佛是开在海里的花朵,但其实海葵是捕食者,漂亮的外表之下藏着最厉害的毒素。”

“所以这才是我偶妈的意思。”

“她希望我这个女儿能像海葵一样。尽管是女孩,貌似不能像大哥一样继承家里的事业,但至少,身为曺氏的孩子,我要有自己的手腕,要懂得狠毒一点。”

“收起触须以后,海葵的形状就像是一滴无害的海水,但张开了触须,它也是捕食者。”

曺静淑重新拿起了桌上的那杯水。

她盯着那微微晃荡的水面,大约过去几秒,又仿佛过了好几分钟,口中才蓦地抛出了一句话:

“但是,我不打算乖乖听从我偶妈的话。”

妇人没再喝杯中的水,缓缓向林深时看来,她的眼神依旧淡然,又似乎有了种明**人的感觉。

犹如笔直的锋刃,直勾勾地迫近到了面前。

整个人情不自禁地换了换坐姿,林深时也在维持着心境的镇定。

他看上去沉思了一会儿,这才试着回应曺静淑的话:“所以,‘Anemone’还是‘Anemone’,但您自己重新下了定义?”

曺静淑对他轻轻点头,林深时的心情却有点难以言述。

所谓“海里的银莲花”,既不能成为捕食者生存,也无法像活在陆地上一般自在和开得绚烂。

“这名字……听起来好像比单纯的银莲花或海葵还要悲伤。”斟酌着词句,他作出了这样的评价。

坐在他对面的曺静淑却欣然扬起唇角,很随性地低下头说:“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但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喜欢。”

为什么悲伤还要喜欢?

这句话林深时并没有问出口。

他选择把话藏了回去,另起了一个话题:“只是这么说来,您和自己的母亲……关系似乎并不算好?”

他这话也若有所指。

曺静淑却更加直接地回答:“年轻的时候,我曾经很讨厌偶妈。”她的话音不明显地顿了顿,继续补充,“我不仅讨厌她,我曾经还很讨厌她和阿爸之间的感情。”

“至于理由,”没等林深时主动发问,她自己也马上给出了说明,“因为我曾经认为,正是由于他们两个人之间所谓的感情,我和二哥在家里才会受到无视。”

林深时对曺静淑露出了不解的神态。

“世上当然很少有父母不关爱子女,但爱与爱之间也有大小、也有高低。我父母对于我们兄妹几个,还要对于他们彼此之间就是这样。”

“我父亲就是韩信的创始人,几十年间建立起了这么庞大的企业,这很了不起,但就算是这样,曺氏在整个首都圈也仍然是属于新晋财阀的行列。”

“相对于那些自矜为现代两班的所谓家族历史更长的财阀家庭来说,早十几年、二十年,我们家在外面也被人叫成是地方来的暴发户来着。”

“所以,因为有了耀眼的第一代,第二代身上的担子和受到的关注就更重和更多了。”

“我偶妈她非常爱我阿爸,小时候我们兄妹几个甚至都认为,如果是在阿爸和我们之间做个选择,偶妈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抛弃我们这些亲生子女也要和阿爸他在一起。”

“这种种的因素汇聚到了一起,这才形成了我们兄妹几人从小到大的特殊成长环境。”

“我很小的时候就展现出了经营方面的才能,相对而言,一直被阿爸他带在身边培养的大哥和二哥就被我衬托得有些平庸了。”

“但是那个时候,韩国的财阀圈子很难接受女孩当家的这件事;别说是女儿继承,颠覆长幼秩序在他们眼里也很难以理解。”

“三星势大,李健熙会长继承那个位子这么多年以来,背后不还是有一些议论的声音?只因为他三子的身份。”

曺静淑把话说到这里,语气不免多出了些不屑与寡淡的意味。

“我阿爸是个既遵循传统又不那么传统的人,不管外界的人如何看待,反正当时在不少集团内部的人看来,他似乎还真有让我接任继承人的意思。但是,我偶妈极力反对。”

林深时这时候下意识就问了句:“为什么?”

曺静淑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因为,她认为如果阿爸他将来让我接任韩信的会长,这会让整个集团、会让我阿爸他在整个财阀圈子里面丢尽脸面……”

林深时的反应既愣神又愕然。

通过曺静淑的这句解答,他好像一下子就想通了对方花费口舌对他说了这么多话的原因。

“因为偶妈她太过爱阿爸,所以渐渐地,她好像就讨厌起了我这个亲生女儿,因为她认为我会让她爱的人陷入被很多人指指点点、背负着争议和压力的窘境……所以我刚刚说我年轻的时候讨厌她,也讨厌她和阿爸之间那份所谓的爱情。”

从曺静淑的脸上,林深时从始至终都看不到半点波澜,她就像在讲着旁人的故事,神色冷静又漠然地复述着这一切的起因和来源。

“这也是我对你说我和二哥在家里并不受待见的根本理由。”

“二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