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65章

自从那天下过一场雨后, 天气就越来越凉了。花宜姝一早起来,发现窗外那丛竹上沾了些霜气,一只羽毛被霜水沾湿了的小鸟追着给另一只小鸟整理羽毛。

花宜姝撑着下巴笑盈盈地看了一会儿, 才收回视线, 继续整理之前那批账。

三人又忙活了一天, 可算是把这一批账理完了。安墨眼前的宣纸上已经被炭笔画满了演算公式, 两根手指也被炭笔弄得黑乎乎的, 把活儿干完后她将炭笔一丢,洗洗手就匆匆跑了。

花宜姝瞧着她欢快的背影, 问道:“她做什么去?”

曹公公对着安墨纸上的验算公式琢磨了好几天, 也想不明白这玩意是怎么代替算盘的,听见夫人问话,立刻答道:“找林侍卫去了。”

花宜姝:“习武?”

曹公公摇头,“应当不是。安墨姑娘没换衣裳。”

安墨跟着林侍卫习武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大家也都习惯了, 每回过去, 安墨都会换上轻便利落的衣裳, 形制类似于花宜姝之前穿过的骑装。因为两人每次都是在客院外的一个小园子里学, 无论是刺史府上的人还是跟随天子的侍从护卫来来去去都能瞧见,倒也不怕被说闲话。

花宜姝见安墨急成那样,还以为这两人真好上了, 见她连脸都没洗妆也不上, 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她问曹得闲:“你觉得林家如何?”

曹公公愣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 想想安墨单纯的性子,再想想林家那复杂的环境,摇摇头:“不大好。”

花宜姝追问:“怎么个不大好?”

曹公公就同她细细讲了林家的一堆破事儿。原来林家祖上是开国功勋,跟着大盛朝开国皇帝打江山才得了个世袭的开国伯爵位。祖宗太强, 就难免养出一堆靠着俸禄食邑挥霍度日的纨绔子弟。“这一代的永昌伯,是个好色荒唐的,听说连老夫人屋里的丫鬟也都被祸害了个遍,还和自己弟弟的儿媳妇私通,当初那事儿闹出来的时候,整个京城都轰动了。连天子也有所耳闻,还问过永昌伯那侄儿媳妇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

花宜姝原本对这些扒灰的卦不感兴趣,但想起李瑜是个爱听卦的,就问了一句,“后来呢?”

曹公公道:“后来就派人去查了,见那女子竟是自愿的,陛下也就不再过问了。”

花宜姝饶有兴趣道:“若她不是自愿的呢?”

曹公公道:“当时陛下说了,若永昌伯真的强逼侄儿媳妇,就革了他的爵位。”后来自然是没有革成,永昌伯也因此收敛了许多,但永昌伯一家的名声彻底臭了,还连累了永昌伯世子这么个大好年轻人,到现在十九岁了还没有门当户对的姑娘愿意和他相看。

花宜姝:“这么说,林侍卫也算是歹竹出好笋了?”

曹公公笑道:“是这个理儿,好在林侍卫是在工部侍郎家长大的,否则也被永昌伯给带坏了。”

听着曹得闲细细讲述京城里那些权贵家族乱七糟的事情,花宜姝敲了敲扇子,定下主意,说道:“趁这几日安墨休假,你去另给她寻个武艺高的师父。”

曹公公明白了,却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夫人的意思是?”

花宜姝:“劳烦你多帮我看着点,要是那林侍卫再来寻安墨,你就将他拦在外边,不要再叫他和安墨相见。”

花宜姝这段时日一闲下来,就开始跟曹得闲打听李瑜身边的侍卫都是什么品性家世,好给安墨选一个合适的靠山,毕竟那些御前侍卫大多出身勋贵世家,就算哪一天她这座冰山真的化了,安墨也能有其他庇护。

那些侍卫当,就属林子欢对安墨最殷勤。虽说他表面上一副谨守男女之防的君子风度,但男人心里要真不喜欢,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怎么肯将闲暇功夫浪费在别人身上?

但谁又知道他喜欢的究竟是安墨这个人,还是安墨身后所代表的势力?

花宜姝如今的身份营造得很成功,花熊之女,出身高贵,有勇有谋深明大义,有赵慕仪这个闺好友,赵夫人又频频探望表明赵家站在她这一边,还有天子独一无二的宠爱,天子甚至将皇后或是贵妃才有资格处理的事务交到她手里,这一切都代表着她回京后的位份绝不会低。

而安墨是她认下的妹妹,哪怕如今只是个侍女身份,将来入了宫,肯定也能捞个地位不低的女官,配给一个伯世子做正妻也够格了,毕竟永昌伯府名声不好,林子欢压根也找不到门当户对的姑娘。趁着如今是在宫外,林子欢只要得了安墨的真心,等入了京花宜姝进宫后再娶了安墨,就相当于攀上了花宜姝这棵树,将来花宜姝爬得越高,他能得到的也就越多。

花宜姝原本不在意林子欢是真心还是算计。反正他要是敢娶安墨,那她就等安墨生下世子后,再给林子欢下绝育药。不出意外的话,她还能庇护安墨许多年,将来她真有个万一,安墨的孩子也大了,到时候安墨有孩子可以依靠,也不必在乎林子欢对她好不好。

但是现在,听了曹公公细细讲永昌伯府的家事,想到林子欢有个那样的父亲,花宜姝只觉恶心透顶,坚决不能让那种人做安墨的公爹!

正说着,外边曹顺子进来传话,“夫人,赵小姐来了。”

***

另一边,安墨和林侍卫在张太医的药庐外碰头了。

两人开始交换情报。

林侍卫:“最近夫人怎么样?”

安墨:“夫人可好了,天天让人给陛下炖补药。陛下呢?”

林侍卫:“陛下也好着呢,夫人每次让人送来那么大碗的补药。”林侍卫单手比划着,语气满是佩服,“陛下竟然都喝光了,一滴也不剩!”

安墨哇了一声。

两人的神情是如出一辙的梦幻,熏熏然仿佛喝醉了酒,异口同声道:“他们好恩爱啊!”

安墨双手做捧心状,“我爹妈也是这样,恩爱得不得了,天天在我面前秀。”她还顺便解释了一下“秀”是什么意思。

林侍卫听完也感叹道:“我舅舅舅母也是这样,不仅恩爱还喜欢秀,这才是正经夫妻该有的样子。”

两人说着便走进了张太医的药庐里,安墨忽然紧张起来,问道:“你带来了么?”

林侍卫从袖袋里掏出个小小的盒子,托着它就像托着个小婴儿一样慎重,“带来了,我办事,你放心。”

吱呀一声,张太医药庐内转留给病患的房间开了门,张太医站在里边,闻言回身看来,安墨紧张得连手指都攥紧了,回头看了一眼林侍卫,在对方鼓励的目光,一步步走进了那间屋子……

***

张太医的药庐今日可真是热闹,安墨和林侍卫离开没多久,天子就来了,还是避开耳目静悄悄来的。

见天子面色冷沉,张太医心头一跳,忙要跪下行礼。

“免了。”李瑜开口,“朕有事要问你。”

张太医忙洗耳恭听。

见张太医等待倾听的模样,李瑜反而抿住了唇,不大好意思张口。

看在张太医眼里,就是这位威严的天子正目光晦涩地审视着他。张太医面上微笑,心下却忐忑起来,暗暗想:难道陛下发现我偷偷接私活了?可我这是出公差,路途辛苦活儿却不多,接点私活多赚一些也没有错啊!

正迟疑着,就见天子在室内慢慢踱了几步,方才问道:“你可知,什么情形下头上会突然秃一块,如何才能治好?”

张太医便问:“可是陛下头上……”

“自然不是朕!”李瑜立刻反驳,语气严厉。

张太医心想不是便不是,您这么紧张作甚?他忽然想起前几日花夫人在他这儿求的生发养发药,灵光一闪,莫非是夫人的症状加重了,所以陛下是特意为夫人而来?

花宜姝脸皮厚,也不怕被人误会,直接将李瑜的症状挪到了自己身上,以致于张太医一直认定那药就是花宜姝自己吃的,毕竟女子以头发乌黑浓密为美,为了梳上更好看的发髻,还会用上不少发包填进去,花夫人都直接承认是她了,怎么可能有假呢?

这些日子林侍卫和安墨时常来药庐走动,张太医也被他们传染了,见陛下特意来问这事儿,他心道:花夫人不肯涂药膏只肯吃补药,见效慢是自然。所以是花夫人的症状被陛下发现了?这……陛下不会变心吧?

想起花夫人来求医时送他的银两,再想想安墨这么个踏实肯干的免费劳力,张太医不自觉开始帮花宜姝说话,他讲了一些可能导致秃头的缘由后,就道:“陛下放心,这病肯定能治,只需好生养上几个月,头发就能慢慢长出来了。”

几个月!李瑜十分不满意,那他岂不是要在花宜姝面前装模作样几个月?甚至再也不能跟花宜姝同床?毕竟花宜姝爱摸他头,万一被她发现了,她一定会……

等等!花宜姝真的没有发现吗?

李瑜的目光深了深,他看向张太医,“近来夫人是不是在你这里拿了些补药?治什么的?”

张太医点头回道:“主治斑秃,也有滋养头发促生新发的功效。”

治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