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盏茶后，封烟看着被扎的歪七扭八的发髻，和落到手中的一缕青丝，怔怔发呆。

镜中义父正含笑看着她。

封烟慌忙把她从义父头上扯下来的头发藏入怀中。

“我看到了。”

“……”

“小封烟，‘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你藏了我的一缕头发，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

“那便没有吧。”

太阳渐渐出来了，华曦从云中一束一束地落下。

她终于知道为何古人画像里眼睛都很细长了。

大概……大概，头发扎太紧了。

勒的。

封烟羞愧地红了脸。

她摸了摸自己脸，试图让自己凉快些。

“义父，我去抄文书了！”

封烟落荒而逃，坐到书案前。

书案前放着两本文书，一本上面写着怪异的文字，但看得出是义父的字迹，另一本上面没有字，应当是需要她抄的。

封烟往砚台中加了几匙清水，然后拿起墨条在清水中研磨。

墨研好以后，她理了理狼毫笔上掉落的毛，让毛笔吸足了墨汁，便在另一份文书上开始抄写。

她的字是清秀娟丽的簪花小楷，不张扬，与楼池歌大气遒劲的字在一起反而有些相得益彰。

抄写了几排，楼池歌靠近书案，他已将自己身上的狼狈收拾妥当了。

心虚的封烟默默低下了头。

“看得懂么？”

封烟搁下笔，诚恳地摇头。

“这是神界的文字。”楼池歌解释道。

难怪，她一个字都没见过。

“你不好奇这是什么吗？”

“最后两排像签字，有点像某种契约。”

楼池歌但笑不语，只是静静看着她。

直到晚上封烟走时，楼池歌也没告诉她这是什么东西，只是把他抄写的那份文书交给了她，并告诉她好好保管。

封烟不明所以，但还是把文书放进了自己的小包袱里，文书中间夹着义父的那缕墨发。

自己收拾出来准备去灵墟山的小包袱。

可惜的是，她还是没寻到离开的机会。

夜晚，绯月之下，天空被染成血红色。

云烟阁内，封烟面前，无声无息地坐了个人。

长发曵地，紫色瞳眸，嘴角噙着一个微妙的弧度。

肃杀的气息弥漫整个云烟阁。

睡梦中的封烟时而紧皱眉头，时而低低啜泣。

少司命伸出两指，点在封烟眉心，一朵扶桑花升起，在黑夜里妖孽般的绽放。

“不要……不要……”

封烟嘴里吐出低低的哀求声。

阴影下，少司命宛然一笑。

梦回封烟被青衣咬那日，她哭泣地向楼池歌诉说着愿望。

“义父……我想要糖……一辈子都吃不完的那种，最好有个糖做的房子，别人一辈子都闯不进来。”

“为何？”

“因为……”

僵尸病毒没有爆发前，人们积极研究基因武器，试图探寻更高级的生命。

从出生到四岁，四年里，封烟一直抱膝坐在冰冷的手术台上，一次次冷眼看着那些研究者在自己身上做实验。

最终，末世军团以基因产物失败品为由，将她遣送回了原父母家。

父母都很喜欢她，壁炉一刻不停地燃烧着，简陋的家里充满了温暖。

父亲每天都会给她一颗糖，但是僵尸病毒爆发后，他便再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和她坐在台阶上，然后对她微笑。

姐姐带她离开了贫穷血腥的小巷，街上的难民像疯了一般，看到人就打，姐姐把她抱在怀里，忍受着拳打脚踢，一声也不吭，只是默默垂泪。

她说:“只要不死在僵尸的撕咬下，姐姐就会一直保护你。”

可她食言了。

姐姐带她去了末世军团，她们俩都太弱，很难培养成战士，所以末世军团拒绝了她们。

姐姐拉着她，在昏暗的路灯下徘徊好久，终于咬牙，进了一个地下赌场。

她脱下衣服，放下尊严，委屈求全，才能每天给她和自己吃一些冷饭。

她时常把男人带到她们蜗居的小屋子里，上/床，然后赚钱。

封烟就躲在柜子里，一边听着声音，一边捂嘴哭泣。

有一次，男人走后，姐姐精疲力尽地朝她走来，她几乎走不动路，一瘸一拐的。

姐姐打开柜子，一颗糖从柜子里滚出来。

是封烟藏的爸爸送的最后一颗糖，糖纸裹着黏腻乌黑的糖果，已经发霉了。

姐姐颓然地看着那颗糖，眼里泛滥着泪光，她抱着封烟，抽泣了许久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