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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一等神威将军

不大的书房之内,贾赦坐在暗沉檀木桌前,观赏把玩手中的壶式汝窑。

他身穿华贵的袍服,头顶黑色长冠,上插着玉簪,一眼看去倒有些派头。

只是其佝偻的肩背,斑白的胡须、鬓角,以及虚浮空洞的眼神,都将其被酒色所侵,外强中干的老弱体态暴露出来。

他正是世袭荣国公一等神威将军,也是此间荣国府分部——东跨院的主人。

他手中拿着的是他刚刚花了三百两银子买来的宝贝。

三百两银子,放在平民小户人家,那可是足够十年的花销。但对贾赦来说却不算什么,只因听人说那瓷壶是前朝遗物,上面还有一代探花郎的题词,便一挥衣袖给买了下来。

没等他看出个好歹,听见外廊上有人剧烈跑动的声音,正要呵斥,就看见管家一脸慌张的窜到门口,喘吁吁的道:“老,老爷,琏二爷!琏二爷朝着书房来了……”

贾赦大怒:“好啊,这小畜生还敢来见我……嗯?你慌什么?”

“二爷,二爷他手里提着剑呢!”

贾赦愣道:“什么剑?”

“就是……方才有人看见琏二爷从他的房间出来,手里还拿着配剑,立马就来告诉奴才,奴才就赶忙来告诉老爷了。”

管家结巴的回说,面上难掩忧惧

上午的时候琏二爷才被老爷一顿毒打,险些丧命,这才刚醒来,就提着剑来找老爷,而且据说琏二爷“面色阴沉,看去十分吓人”。

琏二爷这种暴怒异常的举动,令他很容易想到不好的事情上去。

“好啊,我倒要看看这个忤逆的小畜生想干什么!”管家能想到的事,贾赦自然也能想到。

虽然他不相信贾琏有那么大的胆量,敢对他动手,但是架不住心里的惊惧,因此忙喝管家:“你还站着做什么,还不去叫人来!!”

管家领命转身就要走,却讪讪迟住脚步。

贾赦心头没来由的一颤,顺着管家的目光,果然就看见一道淡淡的人影透过窗户纸缓缓移动,最后出现在房门口。

不是那忤逆的小畜生是谁?他手里,竟然还真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剑!

“琏二爷,您……”管家往门前走了一步,试图阻拦劝谏。

“滚!”

冰冷的呵斥声,以及那似乎晃动了一下的利剑,令管家立马退后,嘴里的话,也戛然而止。

他老胳膊老腿,可架不住年轻气盛的琏二爷的一剑。况且对方还是主子爷,万一被砍死了,也是白死。

“畜生,你还想弑父不成??”

管家退后,房间内又无旁人,看着埋着头一言不发走进来的贾琏,贾赦的声音不由惊颤起来。

或许是被他的喝声镇住,贾琏终于抬起头来。

先看了一眼已经转到椅子后面,一脸戒备盯着他的贾赦,没有说话,面上也没什么表情。然后目之所及,才是贾赦的书房。

说是书房可能并不贴切,因为这里的书架上,除了零零散散一些凄凉的书籍,就满是各式玩器、珍宝,被人擦的铮亮,透射着宝光。

书架之下,三五成排的摆放着大木箱,用铜锁锁着。贾琏知道,里面也全部都是贾赦长年累月收集来的宝物。

所以,这里既是贾赦的书房,也是其“藏宝阁”。

不得不说,贾琏那屋里的东西陈设,比起这里来,就显得寒碜了。也就难怪“他”曾无数次想要潜入这里,偷拿几件宝物出去换银子花使。

当然,最终都因为惧怕老东西淫威,没敢真的行动。

心里略微好笑,余光瞥见贾赦的神情已经满是愤怒,就快要压制不住的样子。外面的走廊上,也响起许许多多的脚步声,显然有大票人马闻讯赶来。

心知时机已经成熟,贾琏分毫不迟疑,扑通一声就跪在地板上,双手举剑越过头顶,大声道:“儿子犯下大错,特来,请老爷赐死!”

他这般举动,不说房门口挤着的丫鬟、小厮们愣了眼,就连匆匆赶来,想要大声呵斥贾琏的邢夫人也愣住了。

贾赦倒是忽然明白了什么,脸上愤怒之色稍减,往前一步,冷哼道:“作孽的畜生,方才没打死你,倒让你得了意,又来作这像生!”

邢夫人见贾琏当真不是来“报仇雪恨”的,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进屋说了两句劝贾赦息怒的话,然后回头对贾琏道:“琏二,你也起来,青天白日的这是做什么?

有什么话,你只好好与老爷讲便是,什么死不死的。你是老爷唯一的儿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何至于到了动刀动剑的地步?”

贾琏闻声抬头,面上满是悲戚,一双俊逸明亮的眼睛里,也隐含泪迹。

他盯着前方的贾赦,悲声道:“儿子知错,但求老爷息怒,儿子甘愿一死。”

面上悔恨悲绝,实际贾琏却在想邢夫人的话。

贾赦分明还有一子,也就是他的便宜弟弟,单名唤“琮”。怎么在邢夫人口中,他就成了贾赦唯一的儿子呢?

然后贾琏才有些明白,在邢夫人心里,她虽是填房,也算是贾赦的正头夫人。所以邢夫人觉得,贾赦和她,以及自己这个原太太所生的爷们,他们三个才是这院里的正经主子。

别人,包括贾琮这等姨娘养的孩子,她都不放在眼里。

虽有世情可循,但这等错漏偏颇,令人耻笑的话,实不该从当家太太口中所出。

难怪邢夫人分明地位尊贵,贵为一品诰命夫人,在原著中却混的和小妾一般,人憎狗嫌的。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的人才好对付,也就是说在这东跨院里面,他只要能把贾赦给解决了,基本就万事大吉。

贾赦倒没想到贾琏突然这么有种,敢真的举剑让他赐死。

度其模样不似作伪,一时倒也没有再致其死地的想法,只是毕竟还有怒气。

又见门口聚集的人面有戏谑,直觉被看了笑话,怒火忽然就有了宣泄处。

“还不都滚出去,堵着做什么?!”

愤怒的茶壶砸碎在门口,小厮和姬妾、丫鬟们顿时吓得作鸟兽散。

没有了旁人,贾赦便没有顾忌,再次怒视贾琏:“混账东西,做出这等畜生之事,老夫真恨不得依你之意,一剑杀了你,也免得你这悖逆忘伦的东西活在世上玷污祖宗!”

面对贾赦的辱骂,贾琏心说论玷污祖宗,谁及得过你……面上却不敢表露,只低头道:“儿子知错,请老爷息怒。”

邢夫人是最怕家里再闹出事来的,见事态有平息的动向,就又劝和起来。

如此贾赦也不好再作他态,复骂了两句,便斥道:“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滚回去那边去?你记好了,以后没我的传唤,你不必再回来,连请安也免了,省得我见了生气。”

听见贾赦这话,贾琏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

他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在这个世道,老子就是王法,就是天!

要想反天,风险实在太高,甚至以他当前的地位来说,反抗贾赦,就是找死!

所以,面对贾赦的怒火,他唯一的选择只有平息。

故而才演了这么一出先发制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把戏。

总算结果还行,他也暂时不用考虑是弃剑而逃,还是持剑反杀之后再逃等九死一生的方案了。

“还不滚?”

贾赦心情烦闷,看贾琏放下剑之后迟迟不走,便再次喝道。

却见贾琏迟疑再三,竟再次伏请:“儿子自知罪孽深重,本该一死。我死且罢,然我之身体发肤,身上的一切,都是老爷恩赐,而今我不但未曾报答老爷的生养之恩,倘或今日因我之过,还要累及老爷名声,便是死了,儿子心中也实为不安……”

贾琏虽然说得含蓄,但是他相信无论贾赦,还是邢夫人,都能听得明白。

诚然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他会声名尽丧。

但是,对贾赦而言,又何尝不是?

更有甚者,他只不过是国公府一个公子哥,闹出这样的事,他大不了闭门不出,任由别人笑谈就罢了。

但是对贾赦而言,可就惨了。

他身上袭着祖宗爵位,位居一品,便是入朝听政,也是靠在前列。

越是尊贵的人,越是在意体面,他不相信,贾赦会乐意让外面的人,甚至是朝中同僚对他指指点点。

果然,贾赦在听了他的话之后,胸口明显起伏了好几下。

忽然抓起面前玉白色的茶盏,狠狠的朝着贾琏头上砸去。

纵然是贾琏有所防备,第一时间躲避,茶盏还是落在他的肩上。

剧烈的疼痛令贾琏连忙低头,不让眼中的冷意被屋里的两人瞧见。

果然只有亲身感受了这种欺压和折辱,才能深切体会到原身的愤怒和怨恨。

面对一个对自己动辄打骂,分毫不顾尊严、死活的父亲,任何人,都不会留存父子情义。

在原身心里,早就巴不得老东西早死早好……

如此甚好,倒也合了他的意,往后行事,便不用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