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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龙血山】混账

“等你好久,你总算是醒了。”

寂静的屋子里,这个嗓音古怪而扭曲。如果楚晚宁能睁眼看到,就会发现师妹正坐于榻边,笑眯眯地凝视着他,像蜘蛛瞧着落入网里的生灵。

“怎么样,睡得舒坦吗?”

楚晚宁没有立刻回答,动弹了一下,发现自己此刻灵力只恢复了两成不到,而且还被捆仙绳缚住了双手,拿黑绸带蒙住了眼。

“……”

此时惊慌并无用途,楚晚宁向来无畏,他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何种结果,所以也知道该怎样从容应对。他这两辈子,只在一人面前茫然过。

除了那个人,谁都不会让他兵荒马乱。

于是楚晚宁沉默着,慢慢捋着破碎的记忆和昏迷前的情形。之前意识浮沉,他曾断续听到了一些周围的动静,现在他尽力将那些残言碎语拼凑在一起。

而就在此时,密室的大门轰隆洞开,南宫柳回来了。他捧着一堆新鲜水灵的橘子,一进门就嚷嚷:“挚友哥哥,橘子摘来啦。我挑的都是底下有小圈儿的,这种吃起来格外甜……”话没说完,看见床上的楚晚宁,“啊?宠妃哥哥醒了?”

听到这般称呼,楚晚宁原本就很苍白的脸色变得愈发阴沉。

宠妃……楚妃么?

那么所谓的挚友哥哥是……

师昧接过南宫柳递来的橘子,笑着在他的脑袋上摸了摸,说道:“你做的不错。但我和这位楚贵妃正有话要说,你先出去吧,自己玩一会儿。”

“我不能留在这里玩儿吗?我可以帮你们剥橘子的。”

“你留着不好。”师昧道,“有些话大人可以听,小孩子听不得。”

南宫柳就懵懵懂懂地咕哝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屋内一时很安静,只能听到呼吸声,间或还有烛花噼啪的声响。

师昧挑了一只橘子,娴熟地去皮,剥去白丝。他做这些的时候,便如话家常般与楚晚宁闲聊着:“听出刚刚那个人是谁了吗?”

“……”

“他的声音,你应该是不陌生的。”

将橘子剥好,递到楚晚宁唇边:“尝尝看,这蛟山上的橘子,是徐霜林亲手种的,他于此道甚是精通,应当很甜。”

楚晚宁把脸转过去。

师昧慢悠悠道:“你看你,一醒来就发脾气。”

楚晚宁沉默一会儿,冰冷道:“他人呢?”

“谁?”

“你知道我说谁。”

师昧微挑眉峰:“你想问墨燃?”

“……”

见他沉默,师昧便温柔地笑了:“你对他还真是上心。醒来第一句话就是找他,连我是谁都不先问一句。为了一个作践你半生的人,不值得吧。”

被蒙眼绑缚住的男人嘴唇抿了抿,下巴的线条就愈发显得很憔悴伶仃。

师昧盯着看了一会儿,觉得胸腔内的邪火渐盛。但他自诩从容,做什么都不会操之过急。

人进食应当优雅,不露牙齿,不滴残渣。像踏仙君那种血肉骨头一起吞落的吃法太过仓促,美味还未细细咀嚼,便只剩一只空碗。

那是饿狗投胎,师明净看不上。

所以他下边儿都起火了,却还是慢悠悠地给他自己的天菜淋着鲜汁,揉搓肉质的纹理。只待烹到酥香,再小口送入腹里。

“另外问一句闲话。送到嘴边的橘子你难道都不愿意吃吗?”师昧轻笑,“你这么倔,从前是怎么服侍踏仙帝君的?”

“拿开。”

“我觉得你还是吃下去比较好,这些天滴水未进,你嘴唇都开裂了。”

楚晚宁却只咬牙道:“墨燃呢?”

师昧盯着他瞧了几许,慢慢的,不再笑了。

“无论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无论是有记忆还是没记忆,你眼里都只有墨燃。师……”尊字未出口,已知失语,立即止住。

但却漏过了楚晚宁的一丝颤抖。

师昧眯起眼睛:“你跟我说说,墨燃他到底好在哪里?”

他俯视着楚晚宁,看到他唇上最后一点血色也在慢慢消退。

“那个人,做事冲动,没有头脑,想法天真可笑,品性也并非上乘。你看上了他什么?”

“……”

“脸?灵力?嘴甜?”

到底是隐忍了这么久的兽/欲,越往后说,语气里的腥气就越明显。

尤其看到楚晚宁开始咬着嘴唇,似乎试图压抑着某些情绪的时候,师昧就愈发感到口干舌燥。

言语开始往更狎昵的方向横行。

“还是他在床上的能耐?”

楚晚宁苍白的脸颊上浮起怒意,因着愤怒而涨红:“住口。”

师昧并没打算住口。好不容易到手的男人,不玩个彻底,凭什么停落?他笑眯眯地说:“楚妃还不知道前世你死了之后,墨燃给了你一个卿贞的谥号吧。”

他饶有兴趣地捕捉着楚晚宁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眉眼越弯越盛。

“听起来是有些好笑,不过倒也算贴切。说到底,这辈子上辈子,你的确都干干净净的,只被他一个人玷污过。不过这样一来,其实也没有什么比较。”师昧慢条斯理的,“你不曾试过别人,自然只会觉得他最好。”

指尖寸寸往下滑。

鼻尖,嘴唇,下巴,喉结。

楚晚宁在细微地颤抖,腕上青筋暴突,想要挣脱捆仙索的绑缚,却终究是动弹不得。

“别白费力气了。楚贵妃想要松绑也好,想要知道墨燃的下落也好,我都可以满足你。”话锋一转,“不过呢,你好歹是我的战利品,总得先陪我玩上一局吧?”

“……你想做什么。”

师昧笑了:“我想让你的心思从那个人身上分一点点出来。别老想着他了,想想我,怎么样?”

“你便是前世那个下蛊之人。还有什么可想的。”

如果细听的话,可以听出楚晚宁声音里的沉窒和痛楚。

楚晚宁似乎在竭力压制着自己的某种情绪,但是压制不住,就快喷薄而出。

师昧笑道:“不错,是我。但是楚妃何不猜一猜,我的真实身份,究竟是谁?”

“你想说就说,不说就罢。”

“唉,什么时候你才能不凶啊。”师昧叹了口气,说道,“这样吧,楚贵妃曾言,大赌伤身,小赌怡情,但要来就来伤身的。不如我们来赌一赌。”

“……”

“不过,”师昧顿了顿,“在开始之前,我还得稍行冒犯,先看一眼你穿了几件衣裳。”

见楚晚宁虽不吭声,但露出来的下半张脸庞线条却不由自主地绷紧,师昧的神情就更柔和了,他一件件地数过去,最后数出来衣袍腰封一共五样。

“那便给你五次机会,若是五次之内,你答对了,我就告诉你墨燃的下落。”顿了顿,继续道,“不过,你每答错一次,我就除去你的一件衣服。如果等五件衣裳都除完了,楚妃都还没有答出来,那么……”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笑了笑,淡粉色的舌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而后他就静静地坐着,等着楚晚宁的猜测。楚晚宁不说话,他也不急,好整以暇地继续等着。

此刻他很闲,他有的是时间。

但是,随着一点又一点的光阴过去,楚晚宁仍是不作任何回应。师昧的眉毛就扬了起来——他有的是时间,但未必就会有耐心。

“你倒是猜啊。”

楚晚宁终于道:“滚。”

师昧的脸色便阴郁了下来:“……如今是你在我手里,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你自己应该清楚。”

“……”

“楚晚宁。你没有跟我谈条件的筹码。踏仙帝君脑子不好,或许会计较不过你,有时候就由着你去了,但我不一样。”

师昧冷冷道:“你在我手里,还是乖一些会比较好。”

他又等了一会儿,见楚晚宁仍不吭声,语气便愈硬:“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别以为你一直不说话,我就会拿你没办法。”

说着,纤细冷白的手指已抚上来,搭上了楚晚宁的腰封。而后慢条斯理地抚摸着封带,指尖滑过去,犹如刀锋在切割鱼肉。

“听着,我数到三,要是你再不开口,后果就自己担负。”师昧说着,眼底留过细细的光。

他其实并不清楚自己是希望楚晚宁猜到,还是不希望楚晚宁猜到。但猜不猜得到,这个时候都不再重要了。一切都无法回头,而他只想着该用一种怎样的方式揭开自己的真面目。

一定要足够刺激,足够血淋淋,毕竟眼前这个男人跟自己博弈了两辈子,如今他赢了,他要仔细舔舐胜利的果实。

“一。”

眼前似有胜利的浮光起。

“二。”

楚晚宁会怎样?愤怒?悲恸?怖惧?

他拭目以待,唇齿轻启。

“三……好了,楚妃真是贞烈的很,也难怪踏仙君会要你要上瘾。”师昧半开玩笑半是认真,“既然你不猜,那么我们就来些粗暴的。你……”

“华碧楠。”

声嗓冰冷。

师昧的手指微微一顿,原本欲解楚晚宁腰封的动作便凝住了,而后他笑了笑:“猜对了一半。继续?”

“……”

他透出一种狐似的狡黠,这种狡黠在别人身上或许会显得猥琐,但师昧是那样优雅,无论什么时候都如照水荷花。

他笃信楚晚宁不会猜到最后一层真相,他踌躇满志,他——

“我宁愿你是真的死了。”

师昧脸上的笑容凝冻住了。过了一会儿,他才问:“你说什么。”

床榻上的那个人声音很冷,没有半点热气。

“上辈子,那次天裂,那场大雪。我宁愿你是真的死了。”

师昧盯着他,备好的一腹唱词,忽然无处倾泻,竟成失语。

他已抬起一半的手就这样悬于空,并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忽然无所适从。

“师明净。”一声轻轻的叹息,却如蜂刺蛰了恍惚的人,“是不是你。”

“……”

虽然是疑问的句子,却没有一星半点上扬的语音。

师昧低垂睫帘,一时无人能瞧清他的神情。过了一会儿,他轻笑一声:“我没死,让你失望了。”

他不想服输,但语气里已有了些意兴阑珊。

师昧道:“我确实就是上辈子来的师明净。来自于你的前世,踏仙君的那个世界。与这辈子一直陪在你们身边的那位小朋友,并非同一人。”顿了顿,“说话算话,给你松绑。”

他说着解开了捆仙绳,而后将手覆在楚晚宁遮目的绸带上,略一用力,摘了下来。

桃花眼对上凤眼,两相对望,古井无波。

“问师尊安。”

楚晚宁心已有准备,此时不过是愈发阴郁,他看着他:“你还知道我是你师尊。”

听他这样说,师昧便温柔地笑了起来,只不过这时才方知他的温柔之下,藏着的是怎样一把锋利的匕首。

“嗯,当然知道。君为我掌伞,我未曾忘怀。”

楚晚宁看起来很虚弱,但这改变不了他眉目间天生的狠倔。他就这样盯了师昧半晌,唇齿启合,字句碾碎,极冷:“你混账。”

师昧笑道:“承让。”顿了顿,复又问,“不过师尊是从什么时候猜到我身份的?上辈子?”

楚晚宁不答,只冰冷冷地望着他。

那眼睛里确有愤恨,但最茂盛的却是失望。

师昧思忖着:“不对,不会是上辈子。如果上辈子你已知道我就是华碧楠,你理当在撕开时空裂缝时告诉怀罪。”

他抬起睫羽:“是这辈子。或者说,就是不久前?……你在龙血山的时候,是不是多少听到了我和墨燃的对话。”

“……”

“算了,这不重要啦。”师昧笑了笑,“反正不管怎么样,现在你都在我掌心里了,再也逃不掉。”

楚晚宁愈发沉默。

其实三个徒弟里面,他最看不透的就是师昧。他当时愿意收这个徒弟,是因为师昧恭顺,温柔,能急人之急,忧人之忧,能温和地善待他人。这些是令楚晚宁十分佩服的气度。他自己做不到,于是倍加欣赏,所以收了这个徒儿。

不过有些时候,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比如,薛正雍说师昧是自己在战乱捡来的孤儿,但师昧讲起自己身世的时候偶尔会有些前言不搭后语。那种姿态,很像是有人撒了谎,然后忘了细节。

还有些时候,师昧对事物表露出的态度会突然有些古怪——好像被驯化好了的猛犬,看似乖顺,但只要一闻到血腥味,就忍不住目露凶光。

不过观察了几年,从未见师昧有任何不义之举,楚晚宁就觉得是自己眼花,是自己将花团锦簇,看成了青面獠牙。

他这个人就像刺猬,浑身都很尖锐,唯有腹部是柔软的。

他把他的徒弟也好,把所有待他好的人,都藏匿到了柔软的肚子底下。

关于师昧,他曾在信任与不信任之间徘徊过,他也曾有所保留,有所试探,但后来还是选择了信任。于是刀子从刺猬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