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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本座与君初见时

日头渐高,来客栈打尖儿的人越来越多,墨燃闲楼下吵闹,让小二将做好的菜都送到自己房间。

最后他还是请了楚晚宁,毕竟师尊最大,他现在又不是人界帝君,规矩还是要守的。

榉木方桌上摆着三碗热气腾腾的汤面,面条是自己做的,和外头买的不一样,筋道爽滑,上面码着厚切牛肉片儿,过油的肥肠,鲜嫩的豌豆苗子,饱满的青菜,金黄的蛋丝,色泽鲜艳诱人,摆得煞是好看。

但这三碗面条最出色的不是水叶子,也不是大块的肉、丰奢的料,而是小火慢煨了四个小时的骨汤,浇在面碗里头,奶白色汤汁浮着芝麻红油,墨燃拿石钵自个儿研了个麻辣鲜香的调料,熬煮在汤头里,香气扑鼻,滋味浓郁。

他琢磨着师昧爱吃辣的,红油和油辣子都搁的挺足。见师昧埋头吃的很香,墨燃嘴角的弧度愈发舒朗,偷偷看了好几眼,忍不住问:“好吃么?”

师昧道:“特别好吃。”

楚晚宁没有说话,依旧是上天欠了他一百座金山银山的阴沉表情。

墨燃露出些洋洋得意的神气来:“那你啥时候想吃了跟我说一声,我就去做。”

师昧辣的眼笼着一层薄薄水雾,抬眼笑着瞧墨燃,眉宇之间尽是柔和。美人在前,要不是旁边还坐着个冰天雪地的楚晚宁,墨燃都要有些拿不准自己是该吃师昧,还是该吃碗里的面条了。

豌豆芽,肥肠,师昧吃的不多,牛肉和青菜却很快见了底。

一直在旁边不动声色观察的墨燃伸出筷子,把豌豆芽和肥肠划拉到自己碗里,又从自己面碗夹了好几块牛肉,填补空缺。

死生之巅的弟子都在孟婆堂吃饭,常常会互相换着菜肴,因此师昧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笑了笑:“阿燃不吃牛肉?”

“嗯,我爱吃豌豆芽。”

说着埋头呼噜起来。耳朵尖儿,还微微泛着些薄红。

楚晚宁面无表情地拿筷子挑拣着自己碗里的豆芽,全丢到了墨燃碗。

“我不吃豆芽。”

又把自己碗里的所有牛肉全丢给了师昧:“也不吃牛肉。”

然后皱着眉头,盯着碗里剩下来的东西,抿了抿嘴,沉默着不说话。

师昧小心翼翼地:“师尊……是不是不对您胃口?”

楚晚宁:“……”

他没有回答,低下头,默默夹了一根青菜,咬了一小口,脸色更难看,“啪”的一声,干脆利落放下了筷子。

“墨微雨,你把辣酱罐子打翻在汤里了?”

没料到辛苦做好的早餐会遭来这样一句抢白,墨燃一愣,抬起头来,嘴角还挂着一根面条。他无辜茫然地朝楚晚宁眨了眨眼,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吸溜一声把面条咽下肚,然后道:“啥?”

楚晚宁这回更不给面子:“你这做的是人吃的东西吗?人能吃这东西?”

墨燃又眨了好几下眼睛,总算确定楚晚宁这厮是在骂自己了,不忿道:“怎么就不是人吃的了?”

楚晚宁眉心抽动,厉声道:“当真叫人难以下咽。”

墨燃噎着了,自己好歹是醉玉楼偷师出来的手艺呢。

“师尊你也……太挑了点。”

师昧也道:“师尊,你都一天没有进食了,就算不喜欢,也好歹吃一些吧。”

楚晚宁起身,冷冷道:“我不吃辣。”

说完转身离去。

留在桌前的两个人,顿时陷入了尴尬无比的沉默。师昧有些惊讶:“师尊不吃辣?我怎么都不知道……阿燃,你也不知道吗?”

“我……”

墨燃眼望着楚晚宁留在桌上的面条,几乎是一口未动,发了会儿呆,然后点了点头。

“嗯。我不知道。”

这是一句谎话,墨燃是知道楚晚宁不吃辣的。

只不过他忘了。

毕竟前世与这人纠缠了大半辈子,楚晚宁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他都清楚。

但他不上心,总也不记得。

一个人回到房,楚晚宁合衣躺下,面朝着墙壁,睁着眼睛却睡不着觉。

他失血多,损耗灵力又大,一个晚上加早晨粒米未尽,其实胃里早就空了,难受得很。

这人丝毫不知该如何照顾自己,心情很差了,就干脆不吃,好像觉得生气就能把自己肚子给气饱了似的。

他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或者说,他也并不想知道。

只不过寂静之,眼前模糊浮现出一张脸,笑容灿烂,嘴角微微打着卷儿,一双眼睛黑的透亮,光泽流淌,是有些温柔的深紫色。

看起来暖洋洋的,泛着些懒。

楚晚宁揪紧了床褥,因为太过用力。指节微微发白。他不甘心就此陷入,闭上眼想摆脱这张肆意欢笑着的脸庞。

可是合眼之后,往事却愈发汹涌,潮水一般涌上了心头……

他第一次见到墨燃,在死生之巅的通天塔前。

那一天,日头正烈,二十位长老全数到齐,正互相小声交谈。

玉衡长老自然是个例外,他才没那么傻,愿意站在那边烤太阳。而是早就一个人躲到花树下,心不在焉的抬着一尾手指,打量着自己新制造的玄铁指甲套是否伸缩自如。

当然,他自己毫无使用指甲套的必要,这曲铁断金的甲套,是专门为死生之巅的低阶弟子们锻造的。

下修界毗邻鬼界,常有危险,低阶弟子受伤丧命并不是罕见的事,楚晚宁看在眼里,嘴上虽然不说,却一直都在苦思着解决方法,想要制造一种轻便灵活,容易上手的武器。

其他人则在旁边津津乐道讨论着。

“听说了吗?尊主那个失散多年的侄子,是从火海里救出来的。走水的那栋楼里,其他人都死了,要是尊主再迟去一步,恐怕那小侄也成一把骨灰啦,真是福大命大啊。”

“一定是他爹冥冥之护佑着孩子。可怜他从小失散,受了那么多苦,唉……”

“那孩子是叫墨燃?有十五岁了吧?弱冠该取字了,他有表字吗?”

“璇玑长老,你有所不知,这孩子打小啊,是在乐馆里长大的,能有个名字都不错了,哪里还会有字。”

“听说尊主给他拟了几个字,正在选呢,也不知道最后会选哪个。”

“尊主对小侄子真是重视啊。”

“可不是么?别说尊主,连夫人都心疼他,心疼的要命。嘿,我看这死生之巅唯一不高兴的,大概就只有咱们那位天之骄子了——”

“贪狼长老!这话可不能乱说!”

“哈哈。失言,失言!不过咱们那位天之骄子恃才放旷,不把长辈放在眼里,整日斗鸡走狗,一副天生富贵的模样,也确实失了管束。”

“贪狼长老,你今日酒喝多了些……”旁边的人连连给他使眼色,那下巴指了指远处立着的楚晚宁,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天之骄子薛蒙是楚晚宁的弟子,说薛蒙失了管束,不就是在拐着弯嘲讽楚晚宁教的不好吗?

这玉衡长老,别看平时慢条斯理,道骨仙风的,仿佛飘然世外,一派高人作风。但谁都知道他脾气极差,谁要是不小心摸了他逆鳞,那就洗干净脖子等着被活活抽死吧。

他们这番话,楚晚宁早就听到了。

但他懒得理会,他对于别人怎么评价他的兴趣,大概还没有自己指甲套上的花纹来的浓厚。

话说这个甲套好是好,但坚韧度不够高,遇到皮厚的妖魔,也许不能一击撕开对方的皮肉,回去加一点龙骨粉,效果应该会好一点。

那些长老见楚晚宁没有反应,稍稍松了口气,又开始低声讨论起来。

“尊主今日把我们召来,是要给那位墨公子选师父吧?”

“好奇怪,尊主为何不自己教?”

“好像说是那小侄儿的根骨不适合练尊主的心法。”有人嘀咕道,“可那也不至于把所有长老都聚过来,让那小公子挨个儿挑吧?”

禄存长老幽幽叹了口气,拨了拨自己优雅柔顺的长发,哀怨道:“在下觉得,在下此刻就像一株便宜白菜,摆在案头,等着墨小公子来挑拣。”

所有人:“………………”

所以这个娘娘腔能不能不要把这种大实话就这样口无遮拦地说出来?

等了好一会儿,尊主终于来了。他走上千级台阶,来到通天塔前,身后还跟着一个少年。

楚晚宁只随意瞥了一眼,看都还没看清,就把目光转开了,继续研究自己的指甲套。根本懒得去看第二眼。

讲到拜师这回事,就不得不讲一讲死生之巅有多标新立异摧枯拉朽了。别的门派吧,都是师父高高在上,摸着某个新弟子的头,说:“少年,我看你颇有慧根,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徒弟了。”

徒弟连个说“不”的机会都没有。

要么就是师父一脸冷漠鄙夷,挥着衣袖说:“少年,你颅门太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