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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 那些有粥喝的过往

汪四海家的大总管,今天又杀了一个人,这只是他在仙台杀的无数人当中的一个。以他的境界,在大多数时候,可以说是全城无敌。

然而仍然有一个人,他非常想杀,也有十分充足的理由去杀,但是却没有得手。

得不到的,总是煎熬。

一个隐藏很深的修行者,在一座城中可以毫无顾忌,肆意杀戮,却忽然发现自己没有杀死的对手,那对他而言就是一种蚀骨的煎熬。

当初,汪四海一家,除了汪明明没羞没躁的住进了简陋的晋王府,其余全部搬回了郢都。奇怪的是,这个终日跟在汪四海身边,言语不多,表面看起来忠心耿耿的老管家,并没有同他的主人一同回京。

不论在曾经喧嚣的汪家大院,还是现如今,白管家喜欢独自一个人的安静。他在晋王府边上独辟了一幢小屋。

此刻,干干净净的银锉刀,平整竖直的摆在方桌之上,白胡心中默默的计算着时刻。

今天晚上,他在等待时机,去杀一个更为重要,也是他一直想杀的人。

阴暗笼罩了城东的整个工地,远处晋王府为流民支起的粥棚星火点点,在安静的宅院外显得更加热闹非凡。

无数流民,在晋王府僚属的维持下,如长蛇一般在简陋的帆布棚下,慢慢的蠕动。即使在寒雾萦绕,户户张灯的寒冷秋暮,大多数流民吃到的,恐怕只是一天中的早餐。

脸蛋冻得通红的小女孩,小心翼翼的捧着一晚热粥,热粥里逸出的蒸汽,在昏黄的火把下透出温暖,小女孩眼睛里充满对热粥无尽的渴望,却仍旧乖乖的把粥饭捧到瘫痪的奶奶面前。

小女孩舔了舔冻得干裂的嘴唇,轻声唤道:“阿奶,有粥喝了。”

躺在破烂被褥里的老人,睁开无神的双眼,有些疑惑的看了看棚子下熙熙攘攘的人群。老人因为虚弱已经昏迷了几天,再次醒来,顿时被眼前光怪陆离的景象吸引,不知道这里是人间,还是地狱。

“阿奶,你喝粥。”

听到孙女的再次呼叫,老人眼中迷惘的神色才变得凝实起来,发现面前真的有一碗稀粥,呆呆的愣在那里。

一滴浑浊的眼泪落尽碗里,老人本来微弱的呼吸重了一点,微微摇头,嘶哑的说道:“阿姝乖,你先喝,你喝了奶奶也喝。”

小女孩怔怔的看着已经很多天说不出话来的奶奶,相信了老人的话,干裂的小口就着碗边轻轻的吸了一下。

她抬起头来,看见此刻奶奶脸上带着慈祥满足的微笑,却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小女孩没有哭,木然的将自己的小脸埋在唯一亲人的脖颈上,她的身体和老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好像要跟着老人一起,离开这个不堪的世界,只有高高伸出的小手,姿势怪异的举着那个不大的瓷碗。

粥棚不远处的晋王府门楼上,盘西林和汪明明并排站立,目睹了这数月来常见的一幕。

盘西林穿着一袭寻常的白衣,腰际没有挂剑,也没有佩玉,淡然而立,透出一种古老的贵族气息。他沉稳的双目掠过数里长的粥棚,落在远方黑暗的虚空里。

双手轻扶着墙垛,灯火照映下,可以看见隐隐发白的骨节。

不知过了多久,有冷风拂过,盘西林突然感到自己扶墙的虎口猛然一热。

这才发现,汪明明的大眼里满是晶莹的泪水,刚才那一热,正是一滴热泪,落在他的手上。

汪明明美目含泪,没有楚楚动人的女性柔美,却给人一种热血深沉的坚毅感觉,这正是她与一般女孩的区别。

汪明明带着回忆的愧疚,涩涩说道:“以前,浪费掉的银子实在是太多了。”

“比起我,少多了。”盘西林淡然笑道。

是啊,仙台城所有富家子弟挥霍的银子加起来,恐怕也没有眼前这个曾经的风流世子多。

自从前几天,徐风他们不知在厅堂里谈了些什么,晋王世子变得越来越深沉,好像有无形的东西压在他的肩头。

盘西林太久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了,这样一句话,让汪明明好像一下子回到了曾经春花烂漫,无忧无虑的公子、小姐岁月里。

“一切都会过去的,是吧。”汪明明扬起脸,晶莹的肌肤配上自信的笑容很是好看。

“当然,一切都会过去的,到了那个时候,会有更多的人随心所欲的挥霍他们的富足,像曾经的我们一样,不会再因为一碗稀粥丧命……”盘西林拳头在墙垛上轻轻一锤。

“我们还能回到那个时候吗”汪明明说道。

“能,一定能。到时候我们再打一次赌,不是赌白银一号院那十万两租金,我们赌一千万两,一万万两!”

汪明明看着薄雾中的粥朋,好像变成了几年前热闹非凡的落英街牙市,好像是落英街上富丽堂皇的当铺,丝竹喧天的青楼,热闹的酒楼,最潇洒的公子哥和最动人的富家小姐,包下奢华的雅间,击筑饮酒。

“那些事情,你还记得啊,可惜我们如今一两银子都想掰开花。”汪明明幽然说道:“郢都不知是什么情况,我倒是有点想念爹娘了。”

刚入夜的天气,有点寒了,盘西林转身下楼,不想这几年跟着自己吃苦的女人在寒夜里站的太久。

“他们不是时常捎回书信吗,你要真想去郢都,我安排人送你去。”

“不用了,那又得花多少银子”

两个人像讨论家庭开销的两口子一样,谈论着晋王府,仙台东城,以及眼前流民粥朋的未来。

“我这就去白总管那里问问消息。”汪明明最后说道。

“我觉得你们那个管家行迹可疑,恐怕藏着什么秘密。”

“有吗,我怎么没有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