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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两京风云 第三十八章 帝心难测

灵帝独自立于西园御池之畔,低头怔怔的瞧着那幽深难测的池水,不知心中在思忖什么。

身后步履之声响起,他头也不回道:“是汉扬吧?”

南鹰愕然之声传了过来:“陛下何时亦学会了臣弟听声辩人的功夫?”

“哈哈!朕哪有你那等本事?”灵帝轻轻的笑着,回身道:“不过,当世之中,能够穿过层层守卫来到朕的身后,却又不开口请安的,除了刺客也就只有你南汉扬了!”

“原来如此!”南鹰尴尬一笑道:“陛下这是怪臣弟不守君臣之礼啊!”

“废话!这是朕当年就恩准了的!怪你作甚?”灵帝欣然道:“朕还要多谢你呢!这件案子办得确是漂亮,不但揪出了一些乱党,更为朕赚取了大批金钱,完全缓解了眼下的亏空,你劳苦功高啊!”

“能够令陛下满意就好!”南鹰瞧着灵帝的满面喜色,心中也不禁一阵欣慰:“臣弟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份所当为,可不敢当得天子之谢!”

“好小子,一张巧口就是令朕高兴!过来坐着说话!”灵帝毫无平日的龙威,随意的坐在池畔的一张胡凳上,指着另一张胡凳向南鹰示意。

“嘿!堂堂天子,就坐这么没品味的龙座?”南鹰见他心情大好,言语间也随意到了极处,一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宜阳初识时的心态,不由大胆调侃起来。

“这话怎么说的?”灵帝翻了翻眼,没好气道:“这可是西域传过来的!坐着舒坦着呢!”

“陛下您可千万不要生气,其实您这胡凳在臣弟的家乡就叫马扎,最寻常不过的事物了!”南鹰忍着笑道:“不如臣弟为您好好打造一张龙椅如何?”

“龙椅?”灵帝最喜新鲜玩意儿,立时来了兴趣:“那是什么?”

南鹰连比带划的解释了一遍,才道:“身为天子,在上朝时却和臣子们一般跪坐,实在是有失体面,臣弟早就在寻思此事了!总要高高在上才配得上天子的威仪吧?”

“威仪?”灵帝出了一会儿神,才幽幽道:“贤弟,若是你也学会了逢迎之道,朕真的会很失望!”

“什么?”南鹰张大了口:“陛下,您怎会如此想法?”

“朕身为天子,日日瞧着那无数臣子揣摩朕的心思,费尽心思的投朕所好,朕心知肚明,却不得不摆出一副坦然受之的模样!”他信手一挥,指向眼前美轮美奂的楼台亭院:“就说说这西园吧,朕当日想要寻绝世良驹,以充实骑兵,那些弄臣们遍寻无果,竟斥巨金买回了几头白驴;朕为了闻鸡而起,不怠政务,命他们买几只鸡回来,他们却不经朕的同意,修建了一座鸡鸣堂,甚至有人学着鸡叫来取悦朕!”

“一群废物!”灵帝的脸色阴沉了下来:“知道朕为何没有挑破吗?因为朕是天子,朕身边需要这些人来维护朕的威仪!”

“更紧要的是,奸党在朝,乱民于野,朕若是表现得太过清明,反而会引起他们的警觉!”灵帝神色一黯,低声道:“先质帝当年聪慧早熟,何等的天纵奇才?却不懂韬光养晦。他一时按捺不住,当面责骂大将军梁冀为跋扈将军,结果竟被那梁贼毒杀而死!”

南鹰听得惊心动魄,突然想起高顺当日也曾说过,大汉诸帝多数难以善终。他轻轻叹息一声,心中生出对灵帝的无限同情。

“世人又有谁能够想象?做一个昏君其实要难过做一个明君!”灵帝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一点虚名算什么?朕不在乎,况且那些弄臣们做出些匪夷所思的丑事,却能令天下子民因为天威难测而生出敬畏之心,所以朕宁可背上这玩物丧志的骂名!”

“而你不同,你是朕的臂膀,是朕的心腹!”他不悦的瞪了一眼南鹰:“若是朕的手足和内腑也坏了,大汉江山还不得腐朽溃烂吗?”

“谢陛下信任!”南鹰情不自禁道,他望着灵帝那不含杂质的清澈目光,心中猛的一痛。自己一直在等待着眼前的人死去,便可大展拳脚,问心无愧的去争霸天下,这种做法是否太过卑鄙了?

“刘陶这些大臣都当面顶撞过朕,朕却并不怪罪!”灵帝微笑道:“因为,天子之侧,既要有弄臣,也要有直臣,这个道理你明白吗?”

“明白了!”南鹰呆了半晌,才垂首道:“陛下的忍辱负重,臣弟感同身受!”

“请陛下放心!”他突然深深的俯下身去,肃然道:“陛下只要一日为君,臣弟愿意永远做陛下的忠臣、直臣和诤臣!”

“贤弟啊!”灵帝的语声中现出了一丝情感的波动,随即立即隐去。他微笑道:“什么朕一日为君?说得朕好象就要驾崩了一样!信不信朕将你拖出去斩了?”

二人一齐大笑。

“你记着!”灵帝双手扶住南鹰双臂:“朕不要你做忠臣、直臣和诤臣!因为朕希望你能做一个孤臣!”

“孤臣?”南鹰惊愕的抬起头来:“这是什么意思?”

“你现在可能并不理解朕的深意,因为……”灵帝正在沉吟着缓缓说下去,突然一声尖细的宦官声音叫道:“史侯、董侯觐见!”

“啊!是你那两个不成器的皇侄来了!”灵帝打消了继续说下去的想法,微笑道:“正好让你一见!”

“什么皇侄?陛下您可不能……”南鹰正要分辨,只见一个八九岁的少年和一个四五岁的孩童已经并肩行了过来,只得住嘴。

“孩儿叩见父皇!恭请父皇万安!”两个稚嫩的声音同时叫道,两个孩子一齐拜伏于地。

“起来吧!”灵帝面对南鹰时尚且有说有笑,此时面对自己的一双亲子,却似变了个人般,脸上笑容尽褪。代之而起的是一脸严厉。

“近日学业如何?”他威严的目光扫过两名皇子:“辩儿,你先来!”

“是!父皇!”那刘辩低着头上前一步:“孩儿昨日刚学了《孝经》中的《谏诤章》,这便背诵来请父皇指正。”

他努力挺了挺胸,却仍是难掩唯唯诺诺的胆怯模样,微颤的声音响起:“曾子曰:若夫慈爱恭敬,安亲扬名,则闻命矣。敢问子从父之令,可谓孝乎……”

灵帝听他背诵时颇有停顿犹豫之处,不由皱起了眉,喝道:“好了,协儿你来!”

南鹰仔细打量了一眼那个年幼的孩子,见他生得眉清目秀,极是招人喜爱。不由暗暗叹息,这便是日后流传千古的汉献帝啊!

那刘协虽然不过四五岁,却是不慌不忙,上前深施一礼后,流畅的背诵了一篇《礼记》中的《少仪篇》,听得灵帝不住点头,终于现出了一丝笑容。

灵帝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刘辩,见他吓得面无人色,终于没有再口训斥,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扭头向南鹰望来,质询道:“你瞧我这两个儿子如何?”

两名皇子听灵帝竟然以“你”相称,一齐失色,不能置信的向南鹰望来。

南鹰瞧着那仍然面青唇白的刘辩,联想到自己童年时的惨状,同情之意油然而生,不由笑道:“很好!两个都很好!”

“这是在欺君吧?”灵帝笑骂道:“竟敢为了哄朕高兴而出此违心之言,你小子还敢说自己不是在逢迎?”

“话不能这么说!”南鹰耸肩道:“陛下身为人父,关心则乱,当然看不出两位皇子的优点!”

两名皇子显然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于如此公然“犯上”,惊得张大了口,再也合拢不上。

“哦?难道你这初眼一观,竟能看出什么名堂不成?”灵帝不但不以为忤,反而露出些许惊喜之色,兴致大盛道:“快快说来听听,若无道理再打你板子!”

“先说协皇子吧!”南鹰深深瞧了一眼刘协,见他正竖起耳朵,不由一笑:“协皇子小小年纪,便聪慧过人,且有从容之度,若是今后再有明师指点,便如明玉出璞,必可光芒四射!”

他瞧向刘辩,见他正忐忑不安瞧来,正色道:“而辩皇子看似柔弱,但通常柔弱之人必定仁心宽厚,若再文武兼修,砺心淬志,亦可尽显王者风范!”

“你似乎仍有未尽之意啊!”灵帝若有所思的瞧了一眼南鹰,低声道:“是不敢直言吗?”

“父皇!”清脆的声音响起,那刘协睁大了一双天真的眼睛,讶然道:“不知此人是谁?”

“放肆!”灵帝斥道:“不得无礼!你们知道此人是谁?”

“陛下请不要……”南鹰刚想阻止,灵帝却已经继续说了下去:“这位便是以医者仁心之名广传四海,以勇武不败之绩震动天下的鹰扬中郎将南鹰!”

两名皇子一齐露出惊讶的神色,但仍掺杂了一丝不解,似乎正在奇怪一名武将怎会得到天子的如此礼待?

“奇怪吗?”灵帝的低沉声音响起,充满不容置疑的威仪:“朕命你们,从今日起,以皇叔相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