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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节 京师(一百一十七)

“杨天梁死了。”刘铩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有显露出太多的惊讶,仿佛早就预见到这个结果,颇为淡漠的重复了一句。

“是,这几天杨公公正大张旗鼓的给他办后事呢。”许可说。

“这老阉货,干得出来!”刘铩冷笑道,“又能聚敛一笔了。”

看得出来,刘铩对太监们的观感甚差。

“杨天梁死了,杨公公可谓老年丧子啊。虽说他又收了一个,可是这個义子能不能靠得住还不好说呢。”

刘铩笑了“只要手里头有银子,他脑子还不糊涂,找人给他养老算什么难事!他就是太贪了而已。有了一万想两万,韩信点兵,多多益善。要不怎么冷掌柜这么巴结他呢!也别说冷凝云了,便是京师里其他钱铺的掌柜,也都把太监当财神爷。京城里头,最有钱的,除去皇上,大约就是他们了……”

他开始说起京师里一些太监的家财情况,许可没有打断他――原本他今天谈话的目的是关于广东那里的反元老院情报,特别是梁存厚的情报。但是他此刻说得东西也很有用。哪一天需要太监们“乐捐”的时候,这都是依据。

更重要的是,他要维持这种良好的氛围。经过多日的讯问,许可已经刻意的营建了一个轻松谈话环境。这种环境下,对方思绪上没什么压力,也不会太过刻意的去掩饰什么。往往会在不经意间吐露出许多重要消息。

对情报工作来说,没有无用的情报,特别是他们目前对京师里的情报搜集有限,因而对刘铩的情报非常感兴趣。所以他们谈话的时候,有一台录音机一直慢悠悠地转着。

“太监擅聚敛,我看世家大族们也不差。”待他告一段落,许可接话道,“你和梁存厚打交道也不少,说说他家的事情吧。”

刘铩嘿嘿一笑,道“就知道你们最感兴趣的就是他家。说起来,他可是你们的大恩人呐。”

这多少有些挑衅的味道了,许可并不生气,一笑道“大恩人不假,没有他,或许元老院就没这么顺当了。只是元老院这泼天的富贵他瞧不上,非要一条道走到黑。兄弟没的做,那就只能当仇人了。”

刘铩道“这泼天的富贵咋不落在我头上。”

许可知道他是在试探,但是此人犯下的罪孽极大,能否宽宥他是不敢也不能做主的,故而并不接他的话茬,继续道“他瞧不上这富贵,老老实实的当他的富家翁也就罢了。没想出还会干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刘铩悠悠道“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在广州亦耳闻元老院有名言‘胜利者不受审判’,想来亦是如此。”

许可没想到这刘铩居然还直接打脸了,说起来,元老院干过的见不得人的事也颇有一些,许可作为秘密战线上的一员自然了解的很多。

好在他早就煅炼出来脸皮了,淡淡一笑道“虽说不以成败论英雄,但是天下大势顺者昌逆者亡,他一个世家大族的掌门人,这点道理总该明白。”

“天下大势,如何能看得明白,”刘铩感慨道,“当初我在锦衣卫当差,借调东厂,九千岁权倾朝野,朝廷百官无不战栗归命,这是不是‘大势’?奈何没几年,这大势又调转过来了!”

许可笑道“你那不叫大势!只是一点波澜罢了!你若读过几本史书,便知道权宦把持朝纲,祸乱国家的事情,历朝历代都有过。不说远的,就是你那大明,就有王振、刘瑾、汪直,这几位。魏忠贤号称九千岁,刘瑾可是号称过‘立皇帝’的。这几位最后下场如何?朝廷政局变换,有人上有人下,不论忠臣奸臣,都是过眼云烟。真正的天下大势,不在于此!”

刘铩不以为意,问道“那在何处?”

“天下大势唯民心向背耳!”许可颇有些慷慨激昂的架势,“他梁存厚自始至终也没弄明白这点,总是纠结于华夷之别,动不动便要维护名教。殊不知百姓沉沦苦海,哪有功夫来听他说教!”他说着看了一眼刘铩,“其实便是伱吧,你给王老爷做事,说白也就是为了银子,难不成还是为了朱家天下?”

这番话颇为新鲜,刘铩消化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道“如此一说,岂不是要天下人都成为趋利之徒?”

“趋利有何不好?难不成都要成成为伪君子不成?”许可笑道,“承认人都是趋利的,因势利导才能成就大事。再大的忠臣,要他日日枵腹从公,就算他自己不抱怨,迟早也得被饿死。”

“也罢,与你们说不明白。”刘铩摆手道,“你们的道道太多。”

“不说这些道道了。”许可笑道,“继续说梁存厚吧。”

“梁存厚的家世,我也不必说了,想必你们自己更清楚。他的事情,说起来千头万绪,不知道你们想知道哪些?”

“先说说你们是怎么和梁家勾搭上的吧。”许可道,“王家和梁家差着好几千里,也没有同朝为官过,是什么让你们一起走到反髡大业这条共同道路上的?”

这簇新的比喻让刘铩很不适应,想了想才说道“这事,说起来倒和我亦有几分关系。”

刘铩在锦衣卫和东厂当差的时候,因为“监察百官”的缘故,在广东待过很长一段日子,不但习得一口广州白话,与当地的三教九流亦有关系。

“……你们说得巫蛊案里几个拍花的,就是那会结识的。”

“这种人你结识他们作甚?”许可颇为不解,“自古有云,盗亦有道。这种行当,素来为人不耻。江湖中人亦不愿多加结交的。”

“这不就是您老说得人都是趋利的么?”刘铩颇为嘲讽的一笑,“不齿归不齿,他们有钱是真有钱。咱们当差的,看似威风八面,人人忌惮。可咱们这些做‘稽查百官’的兄弟,等闲不能露了身份。并不能像其他来查办案子的兄弟那般威风,随时随地可以缉拿官民,严刑拷问。自然要弄银子也就不太方便了。”

“所以你就收了他们的银子。”许可道。

“是,干这行的罪大恶极,衙门里的人等闲都不敢受他们的香火。自然只能来孝敬我这样诸事不忌的人了。”刘铩自嘲的一笑,“如今落到你们手里,亦算是因果报应。”

“不过,这和梁家又有什么关系呢?”许可道,“莫非梁家与他们有染?”

“梁家自然是不可能与他们有什么关联的。这关系说来话长……”

刘铩因为这个关系,顺带也结识了不少本地花街柳巷的乐户。娼妓这个行当,除了乐户这样的贱民是世袭的,别无选择之外;多是人牙子贩卖而来。人牙子的“进货”渠道,那就各式各样了。即有从百姓手中买来的,亦有从“拍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