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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六、你们有福了

“利国监知事之子,曾在平定彭城贼乱中立有战功,突袭腊山寨,杀人盈野,血流成河……”

看着纸上的这些字,魏德彪只觉得两条腿在哆嗦。

自己……竟然面对的是这样一条强龙?

定了定神,魏德彪给自己壮胆:“无妨,无妨,不过是一个倚仗父势的衙内罢了,区区利国监知事,算得了什么,难道还有苏州应奉局大?”

一边说,一边又往下看,只见那纸上又写:“与宫掖内外权贵交游,得官家赏识,曾特旨钦命出使辽国,以成榷城之事……”

这一下,魏德彪最后的勇气也没了。

他很清楚,自己在朱勔面前,还没有那么大的份量,能够让苏州应奉局与这样一个强人对上。

或许朱勔会对周铨不满,但首先肯定是他这个小罗喽倒楣。

魏德彪不是蠢人,蠢人的话也就不会借助朱勔的势力,将这海州盐场从江淮发运司弄到自己手上来,更不能在盐大量积压难以销售的情况下,仍然搜刮到大量财富。

他这种人最清楚,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

故此他看完纸之后,二话不说,站起身来:“备驴,我要出去拜客!”

此时已经是两日之后,海州城内,周铨落榻的客栈前,有不少人正在排队。

这些都是那任老头儿寻来的盐民,他们个个皆为青壮。

王启年望了在外边等候的众人一眼,低声问道:“大郎,时间差不多了吧,为何还让他们久等?”

“容易得到的东西,总不会去珍惜,更不会慎重思考。对海州来说,我们是外人,若他们不珍惜我们给的机会,这里肯定会出现这样那样的事情,故此,先冷一冷他们,然后等他们真正成了我们的人,再去结揽人心。”

王启年听了周铨的话,暗暗点头,不过他心中还有些好奇。

他与周铨认识得很早,两人是打小在一起玩耍打架的交情,以往周铨只是莽撞会打架罢了,但现在看来,自己结交的这位大郎,揣摩人心方面也已经到了极精深的地步。

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来的。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一乱,那些在外一边排队一边交头接耳的盐户,突然间散开,就象是一群鸟儿中闯进了只豺狗一般。

紧接着,就看到胖乎乎的魏德彪,骑在头小驴身上,双脚几乎都要拖到了地。到了客栈面前,他在随从的帮助下,艰难地从驴上翻了下来。

所有人瞬间屏住呼吸,这两天,周铨大肆在盐场挖人,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也都在猜想,魏德彪会不会来报复。

现在,魏德彪终于出现了,他已经被周铨逼上了绝路,若不反抗,盐场就只能解散。

那些前来应募的盐民,满脸惊慌畏惧,而引着他们来的任老头,这个时候也瑟瑟发抖。

魏德彪控制盐场的时间不久,但短短数年时间里就将上上下下弄得服贴,靠的可不是仁德慈悲!

可是任老头不敢退,此前没有希望,他只能等死,现在孙儿孙女有了出路,自己老俩口有了生计,若是一退,这些就全没了。

想到死去的儿子,想到一世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的老妻,想到乞讨的儿媳妇和面黄肌瘦的孙儿孙女,任老头举起拐杖:“姓魏的,你再上来一步,我就和你拼了!”

“老任头!”

“任老哥,你说什么胡话!”

顿时有盐户上来,想要将他拉开,但是任老头却晃着身子,就是不退。

不但不退,他还大叫起来:“咱们反正都是要死了,饿死也是死,和这狗贼拼了,没准还有一条活路!”

魏德彪根本没有将这老头子放在眼中,他心里有事,也就没有注意面前这些闹轰轰的人。

但旋即,他意识到不对了。

那些原本退避畏缩的盐户们,听得任老头的呼喊,开始靠拢过来。

若换了往常,魏德彪身边的盐丁立刻会上来,将这群人打散驱走,可现在,盐丁们神情也有些不对。

“周公子给我们活路,魏海怪却要咱们死!”

“不能让他过去,若是今日招募之事给他搅了,咱们还去哪求生计?”

一个个声音响起,一双双仇恨的眼睛向魏德彪瞪来,甚至别人不敢当他面喊的绰号,也被喊了出来。

“你们这些刁民好大胆子,想死不成!”魏德彪厉声喝道。

在他积威之下,众人身体一颤,又停止上前,而他身后跟着的几个盐丁,也磨磨蹭蹭地走了过来。

“都让开,休要挡路。”见到自己吓止了这些“刁民”,魏德彪心里的怒意稍淡,他要继续上前。

但迎面,一根木拐呼的一下砸来,吓得他一大跳。

任老爹毕竟老了,只是这一下子,已经气喘吁吁,怒视着魏德彪,他不甘地又叫道:“每日三十五文钱,做得好能拿五十文……你们就算不替自己想,也不替家里人想想么?”

三十五文,三口之家,每日就能混个肚儿圆了,若是有五十文,隔三岔五还可以见点油腥。

为人父母的,谁愿意自己回到家里,面对的就是孩子们饿得嗷嗷直哭的情形?

“不能让他靠近周公子!”

“赶走他!”

“和他们……拼了!”

“拼了!”

最初只是盐户们的自言自语,但后来,就变成了声浪,再后来,仿佛雷霆一般,震得人耳朵里隆隆作响。

魏德彪扯着嗓子在喊什么,这些盐户们都听不到,他们只听得到自己的声音,还有身边同伴的声音。

“拼了,拼了!”

便是客栈中的周铨,也没有想到,会激出如此变化。听得外边怒涛一般的吼声,他神情一变:别在海州又激起民变来!

在徐州的民变,是狄江引发的,但还可以推到徐处仁头上去,可如果在海州也发生民变,却找不到第二个徐处仁来接这黑锅了。

因此周铨出了房间,来到客栈门口。客栈的掌柜和伙计,此时都已经哭丧着脸,准备拿门板堵门了,见到周铨出来,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周铨连喊了两声,但是盐户们全部要和魏德彪拼命,口里发出呐喊,竟然听不到他的话声。

周铨吸了口气,向武阳示意,武阳伸手从客栈里拎出条长凳,然后扔了出去。

“砰!”

长凳从天而降,落在了面色惨白汗水涔涔的魏德彪面前,将那些一步步逼近他的盐民吓住。众人这才安静下来,向后望去,待看到是周铨时,众人纷纷行礼。

“周公子!”

“惊动了公子,实是大罪!”

“公子不须理会这姓魏的,他若敢说什么,咱们就撕了他!”

这些盐户对周铨还是很恭敬,但他们再看魏德彪时,却发现以前的敬畏惧怕,现在都淡了几分。

而魏德彪看到周铨之后,向前冲了几步,仿佛是寻找母兽庇护的小兽一般,奔到了周铨面前。

卟嗵!

他双膝跪倒在周铨面前,动作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