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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五、风水

若是蔡洁生还在村子里,念在他是为了自己断腿的份上,或许还会帮他一把,但如今蔡洁生被卷入了官司之中,人扣在县衙内,连年都没过好,哪里还管得了别人。

单家家贫,只能请乡下的土郎中看,没钱去县里延请名医,结果虽然接了骨头,却未接正,因此这单宝到如今还是在床上拖着。

道人细细摸了一番骨头,摇了摇头道:“长歪了,须要打断重接……这位单施主,你能忍痛么?”

“都忍了几个月了,还有什么不能忍的?”单宝凄凉地说道。

“也是,无非再忍几个月,伤筋动骨一百天嘛……”那道人口中这样说,动作却不慢,单宝还在琢磨着他的话呢,只觉得腿下砰的一震,然后杀猪般的惨叫声响起。

他的腿又断了。

“别叫,别叫……唔,这下不错,可以接好了,还好还好,你是壮年,只要能补补身子,三个月后照样活蹦乱跳。”

道人笑眯眯地说着话,然后开始给单宝正骨,正完之后,还用夹板帮他夹住,又交待了单家媳妇一些注意事项。

当听得要养好来,最好能多用骨头炖汤时,单家媳妇面露难色。道人明知故问:“怎么,莫非贫道说的有什么不妥?”

“不,不,多谢道长高士,只是小人家贫,如今锅都要揭不开了,哪里还能吃骨头汤……”

道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旁边的保正见此情形,便央求道:“道长,道长,你就帮个忙吧,他可是家中的顶梁柱,若是好不起来,他媳妇,还有他娃儿,就全部要饿死了。”

“太乙救苦天尊!”那道人念了一声天尊,想了想道:“贫道来此,是想在这儿择一风水宝地,建一座道观,正要募一些人手相助……这单家男人要养伤,是帮不上忙的,不如这样,请单家大嫂去帮忙烧饭,再令其子在贫道那个当个小厮听使唤,若是单家男人不放心,每日里也可以去我那边看看,总管你们一家有口饭吃,如何?”

单家的人几乎到了穷途末路,听得有这样的好事,哪里会拒绝,忙拜了下来,到这时,他们才惊觉,自己连这位道人的名号都未曾相问。

“敢问高士道号?”单宝忍着疼在床上连连拱手。

“贫道九河。”道人笑眯眯地道:“贫道说句话,还请勿怪……壮年之人,有妻有儿,切勿与人争斗,否则自己伤了事小,连累妻儿事大!”

单宝先谢过他教训,然后苦笑道:“非是小人好争斗,实是被人欺凌所致……”

他将当日之事说了一遍,最后还恨恨地道:“那周铨有活财神之名,原来竟是这等卑鄙凶残之辈,朝廷怎么就不派出一名清官来治他!”

九河闻得此言哑然一笑,摇了摇头道:“贫道倒觉得,这位周财神,还是手下留情了。”

“这还是手下留情?”若不是九河刚治了他的伤,又给了他家人生计,单宝只怕要跳起来反驳了。

“听你所说,若非手下留情,你就和蔡秀才一般,被扣上了谋逆之名,扔进官府大牢之中了。你想想看,蔡秀才自有蔡氏宗族相救,在牢里最多就是吃些苦头,并无性命之忧,你们若是进了大牢呢?”

单宝悚然而惊。

“况且,我们道家讲究清静无为,为何要无为,因为凡有所为,必有所果。你挨打是果,这果之因在何?”九河道人欺这些乡民不懂,开始大谈起因果来:“当初你们打了周财神派来的查路者,故此他派人来打回来……这便是因果,你们伤人在前,他们报复在后。”

“可是他要修劳什子铁路,坏我们家风水!”单宝道。

“终究还只是来看看,并没有真修么。”九河拱了拱手:“出家人讲究和气,不忍见此争斗,施主既上了夹板,这伤势就先养着,贫道告辞了。”

他并没有刻意去为周铨辩解,只是说了这一句,然后便告辞。单宝也不没有细想,挣扎着要送他离开,却被他按了下来。

如同九河所说,接下来,他就是在为建道观忙碌。

每天带着他的弟子们,早出晚归,四处察看,仿佛是在寻找适合建道观的地方。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要察看风水,选择一块风水宝地。

“道长不但精于医术,也懂风水?”

转了好几日,只看到九河道人的一群助手在写写算算,有好事者上前问道。

“不敢说懂,只是粗通,贫道之师,乃是当今朝廷御封通真达灵元妙先生林仙长,他老人家传我大道,可惜我资质不足,只习得一些皮毛。”

乡民好事者顿时肃然起敬:这通真达灵元妙先生的称呼,一听就是很了不得的……就是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但既是朝廷御封,那就肯定是真仙活圣了。

“既是如此,我这有一张纸,请道长替我看看,这上面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乡民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张纸来,九河道人接来一看,心中怦的一跳。

这纸上的文字图案,别人看不懂,他却是看得懂的,正是济州的学堂里教授的数字与符号。

包括等高线绘图法,九河在济州时,还专门和周铨一起探讨过这问题。

他肃然问道:“此纸何来?”

“这个……这个是我无意中得来的,道长,有什么问题么?”那乡民笑嘻嘻问道。

九河道人用力点了点头:“有问题,大大的问题!”

那乡民听得这样说,吓了一跳,这位道长本领高强,手下的诸位弟子,也个个不凡,关键是,这位道长和他的弟子们,都谦和博学,对待他们这些乡下的愚夫愚妇,既不想法子骗他们钱财,还总能在自己力所能及时帮上一把!

他说有问题,那就真是有问题了。

“道长,究竟是有何问题?”

乡民询问,九河盯着那纸,却不回答,而是摇了摇头,将纸还到那乡民手中:“此物你要保管好了,啧啧……唉,这位蔡施主,说实话,此物干系重大,等闲莫要示与别人……啧啧,唉!”

人的好奇心就是这样,越得不到满足,就越容易被勾上来。那乡民抓耳挠腮,心里既是担忧,又是畏惧,还有几分渴望,想了好一会儿:“道长,此物示人,莫非会有……会有什么麻烦?”

“此物不过是纸罢了,但上面的符号,却与金匮六壬之术相关,这金匮六壬之术,乃是风水玄学秘传,等闲人是看不懂的……但若到了看得懂的有心人手中,必要夺取此物,到那时,你若保不住它,可能会有灾祸。”

那乡民顿时想到,当日可不就是,那伙修铁路的人拼命也想保住这几张纸,结果挨了一顿痛打,这不就是灾祸么?

而且紧接着,周铨的报复袭来,当日他本人不在庄子里,没有挨打,侥幸逃过一劫,其余动了手的人,几乎都被打断手脚,现在还有好几个,和单宝一般在养伤,这几个还都是多亏了眼前九河道长为他们正骨。

他越想越怕,这种惹祸的东西,留在自己手中实在不妥。因此他拱手道:“道长,此物既然与风水玄学有关,就请道长收下吧!”

也就是九河人格魅力大,来这里没多久,便收拢了百姓之心,所以他才想着把此物献与九河——他还打着小算盘,从这几日的情形来看这位道长是个不占别人便宜的,自己拿出东西来,他肯定要给相应的补偿。

果然,九河略一犹豫,将纸收好,稍一思忖,然后叹道:“此物贫道不能白白收下……这样吧,贫道这里有五贯钱,你且拿去,算是充当此物之值,万勿对人说起此事!”

那蔡姓的闲人欢喜地取了钱走,一张抢来的废纸换得五贯钱,这般好事,他如何能憋得住,而且他记得那日这样的纸还有好几张,若是能再拿到手,或许可以在九河道人那多换些钱。哪怕拿不到手,就凭这个消息,也能从其“主人”那儿换点酒吃。

故此没隔几天,蔡姓闲人便又带着一人来,这人手中有两张纸,一张五贯,也被九河换了去。事情传开之后,又有人拿纸来换,当初詹天佐等被抢的十余张图纸,最终竟然一张不少,都回到了九河手中。

也是此时人们对有文字的纸颇为敬重,不敢随意糟踏的缘故。不过紧接着,乡民们就开始好奇来,那纸上谁也看不懂的图案符号,究竟是什么意思。

无论谁来问,九河都是笑而不答,被逼紧了,他就自称自己所学不到家,因此也不大明白。他越是如此,众人就越好奇,就连每日来他这儿的单宝也起了好奇心。

一****憋不住,开口向九河求教,九河凝神好一会儿,才说道:“这几张图纸,我确实是看不懂,只知道此物对风水有极大影响,似乎是改风易水……”

“果然,那铁路就是坏人风水的!”单宝一听得这个,忍不住骂了起来。

九河却摇了摇头:“单施主,我看你是个老实人,我就实说了吧,此物未必是坏人风水,就算是坏,也坏不到你们头上来。”

单宝愣了一下:“道长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就以你家来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