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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 51 章

护工鱼贯冲入。良叔年纪大了, 又经过这么多年黄和赌的摧残,两脚下去就已经有出气没进气,被七手八脚地横着抬了出去。

柯屿拉住商陆往后撤, 商陆平复了下呼吸,消沉地抹了把脸:“不好意思, 没控制住。”

柯屿淡淡道:“我是怕你把他打死了。”探亲室一片狼藉,他抛给商陆一支烟:“缓缓?”

商陆失笑, 凌空接住咬进嘴里, 但不点燃。

“既然这么恨他,为什么还要顾他死活?把他扔在外面自生自灭不是很好?”

“试过, 被缠上了。”柯屿轻描淡写。

“缠上?”

“我找到工作以后, 他就三天两头问我要钱去赌,那时候我奶奶老年痴呆还没严重, 老人家守旧,被折磨了一辈子也不忍心丢下他,他就利用我奶奶威胁我。几千几万隔三差五要。”

他没有, 只好跟公司预支。一次两次, 终于被汤野知道。不知道怎么回事, 老头子也同时找到了汤野, 以为他是柯屿的雇主老板,说自已是监护人,有权利保管他的所有工资。从那以后, 就都是汤野垫资。从几万到十几万, 老头不是没怀疑过柯屿在做什么工作,幸而那时候柯屿根本没什么曝光机会,他也根本不看电视,所以始终不知道他是去当了明星。出道第二年, 柯屿有了一笔属于自已的不菲的积蓄,终于把他关进了这家精神病院。

从此以后他就知道了,钱真的是个好东西。

他想要的自由,只有钱能买到。

汤野不是没怀疑过良叔的去向,柯屿说他死了。

两人走出病房大楼,回到绿荫草坪中。从山上远眺,可以看到海岸线沿途的生蚝田,上面小彩旗飘扬,在阳光下反射着粼粼的波光。柯屿被风吹得迷了眼,沉沉地吁一口烟后笑着问商陆:“是不是觉得我很恐怖?病例报告是我伪造的,我为了困死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每次来看他,不是为了确定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改过自新,我只是为了看他求我,像刚才那样一把眼泪一把

鼻涕哭着说自已错了,哭着说自已没有精神病,求我放过他。”

“他老当益壮,快七十了还跟人赌台底,欠了六百多万,还不上,被人剁掉一只手,如果再还不上,就砍我奶奶。这种跑偏门生意的,没什么所谓的祸不及妻儿,你欠我钱,我就搞你家里人。这笔钱,是我老板帮我还的。”

“汤野?”

“嗯。”柯屿淡笑着,低头掸了掸烟灰,“奶奶的疗养院和护工也是他找的……不,疗养院就是专门为她建的,就在那里。”山脊绵延起伏,他指向西边,仔细分辨的话,会看到一栋白色的房子。

商陆分辨着柯屿的神色和语气:“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顺便想起了而已。”柯屿扔掉烟头,“导演,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说。”

“刚才你看到的这个赌鬼,名字叫梅忠良,可不可以把他写进你的电影剧本里?”柯屿半真半假地问,笑了起来,“我片酬给你打骨折。”

这个剧本有几个支线人物,其中一个赌徒角色的设定跟他很像,但远没到这么丧心病狂——或者说,是商陆的见解有限,没有想到赌徒竟然可以到这种地步。

商陆不置可否,笑道:“你这个报复方式倒是很清新脱俗。”

“潮汕人讲究光宗耀祖,死了到地底下是要见祖宗汇报工作的,”柯屿冷漠而认真,“他活着,我要他困在这里被别人当成精神病,每天饱受疯子、神经病、镇定剂的折磨,等有一天老天眷顾他让他死了,他也休想安安稳稳地进宗祠、立牌位、受香火——我要‘梅忠良’这三个字,遗臭万年。”

他以为商陆会对他的阴暗不寒而栗,却没想到他两手插着裤兜,似笑非笑地问:“像葛朗台那样?”

柯屿微怔,继而笑了起来。越想越是好笑,不由得扶住商陆的肩膀笑得喘不上气:“对,就是这样——你好自信啊商导,你有比肩巴尔扎克的才华吗?”

商陆顺势揽住他:“你觉得有就有。”

柯屿收敛了笑,“我要是觉得有

呢?”

商陆垂下眼眸,认真地说:“高山流水,士为知已者死。”

柯屿与他对视,涌动的海风中,他的额发向后拂起,露出如画的眉眼,语气沉静而声音很轻地说:“善哉,吾之心而与子心同。”

商陆没明白,想要追问时,柯屿却松开手,自顾自走向了车子。商陆帮他解锁,他坐进驾驶座:“我来开。”

“不等人醒过来再走?万一真死了怎么办?”

柯屿发动引擎,仪表盘亮起,他看着转速表,很无所谓的样子:“死了就死了,要是真死了,我就狠狠讹你一笔,怎么样?”他吹一声口哨,“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那里到处都是摄像头。”

商陆:“……”

“不过祸害遗千年,他要那么容易死,就不会折磨我这么久了。”车头调转驶下山坡:“小时候他去搓麻,不知道听哪个老赌鬼说的,说童子摸牌时来运转,所以每次都把我抱在怀里,一到听牌的关键时候就让我摸,摸得好了,就亲我一口,摸得不好,把我扔地上,像扔狗。那时候我还小,不懂他亲我的时候,那些老畜生的笑是什么意思,”柯屿顿了顿,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了,“直到有一次,他对着我又捏又揉,起反应了。”

商陆骂了句脏话。

柯屿分辨了一下方向,满山的风车让他迷失东西,他指挥商陆:“导航搜一下carpen diem咖啡馆,我带你去那里喝杯咖啡。”

“seize the day。”

柯屿笑了一声,扶着方向盘回眸看商陆:“少爷,你怎么什么都懂啊?”

“巧合。”

商陆在地图里找到这个咖啡馆,在山顶,似乎就离海不远。

“我奶奶其实都知道,但她自身难保,无非是护着我一起挨打罢了。小时候夏天没有空调,家里很穷,只有一台电扇,我跟他们睡在一个房间,他半夜起来偷偷摸我,我很害怕,但更害怕当场戳穿后他破罐子破摔,就故意磨牙说梦话,把我奶奶吵醒。”

“赌鬼的话不能信,他们为了讨彩头,什么话都

能说,什么事都能做。过一阵子,风向变了,说要小孩子在旁边大声喊‘精神啊,老板!’,这样就会鸿运当头。我呢,就被他套上红衣服,带上虎头帽,像个小宠物一样站在牌桌边,摸一张牌就大声说‘精神啊老板!’。”

“精神啊老板”是用粤语说的,商陆知道,他在赌场里听叠码仔喝彩过。

“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成绩上不去了?真的没时间写作业复习预习,我能每天出现在教室里,已经是奇迹了。”柯屿懒洋洋地低笑一声,“好想抽烟啊——商导,可不可以帮我点一根?”

在山路上怎么点?商陆从中控台拣起烟盒,抽出烟和火机,“怎么点?”

“塞进嘴里,按下打火机,吸一口——上次不是教过你了吗?”

“我的意思是——”商陆怔住,把烟咬进嘴里微微偏头点燃了,深深地抿一口——而后取出来,递给了柯屿。

柯屿半抬起手,修长的两指夹住烟,轻巧地抿入了唇角。他的云烟很淡,只是闻着时,有淡淡但不厌烦的烟草味。柯屿降下一线车窗,空气中满是山雨欲来的潮湿。这些湿润、带着一点腥味的、沉甸甸的风,顺着缝隙争先恐后地涌入,吹起了柯屿的额发。

商陆看着他的侧脸,喉结终究不免压抑着滚了滚。克制不住,却又怕被察觉。

柯屿咬着烟的唇角勾起:“刚才讲到哪里了?……对,总而言之,我小时候是在牌桌边麻将馆长大的。他赌红眼的状态很恐怖,我一直觉得赌就是精神毒/品,一旦真的被那种快感、刺激攫取,就再也不能回去了。他赌运最好的时候,嘴里镶了五颗金牙,刚才你看到了,已经都被拔光了。”

“可以去澳门以后,他变本加厉,我十七八岁的时候被他带去玩过一次,跟我奶奶一起。他那段时间手气不错,赌场给他送房券,他带我们去享受。实话实说,是真的很豪华,我第一次住那么豪华的房间,奶奶也是,她早上离开的时候,会帮他们从里到外全部打扫干净,连床都铺好,就怕酒店找我们赔钱。”

“老赌鬼一进赌

场就是几天几夜不出来,浓茶一杯接一杯,你知道赌场的氧气含量都比外面高70,就是为了让你始终兴奋。”

“他那次没找叠码仔带,压了几把赢了五十倍,要去窗口换钱。赌场每个台都能换筹码,但你要把筹码换成现金码,就只能去窗口。我记得很清楚,他一边走一边骂,‘干,丢你老母啊藏这么远’,其实就在眼前,就在尽头,但一路上弯弯绕绕要经过无数的台桌无数开牌的喝彩和懊恼声,老赌鬼怎么经得住这种勾引?没走一半又坐下了,奶奶不能去劝他,她害怕,只能紧紧抓着我的手腕。”

商陆静静听着,不带情绪地说:“商家在澳门有半块赌牌。”

“这是干什么?”柯屿失笑,“博/彩业既然在澳门合法,关口也没有加盖,我难道要因为他的关系去一起憎恶你吗?”

“一个人开始赌,精神基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