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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俘虏

所谓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冯跋本指望着喜收捷报,不想这个长侄竟然如此辜负圣心,等于劈面给了自己两巴掌,就是要他难堪,要他蒙羞,让他在全国上下面前打着脸说自己没有眼光,看错了人。

冯跋一股无名之火陡然从心底爆起,轰得一下直烧上了脑门顶。他咬着牙迸出句‘竖子乃敢如此!’,将御案拍的山响,当即便令缇骑出京,立刻前往金梁城逮捕冯崇,锁拿入京,他要亲审,否则难以平息这口恶气。

王三弟冯弘闻知,惊忧交加惴惴难安,连头都好像抬不起来,赶紧入宫意欲向王兄请罪,但在宫门外被太监拦住,说陛下不见,要等罪犯冯崇押解回来后,那时自然会召集各宗亲和大臣,众人当面再分解个明明白白,无罪就把问题说清说开,真要有罪,国法家法俱在,该怎样处置就处置,没人能求得了情。王四弟冯丕幸灾乐祸,上赶着说自己儿子那是多么多么优秀,冯弘实在忍不住,兄弟二人大吵一架,几乎动手,各自拂袖。

冯跋大发雷霆的时候,冯崇并不在金梁城中,而是于金梁东北两百里某处,和沮阳候冯节相会。近来,契丹抄掠不断,冯节领兵出击,双方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从黄昏时分直到第二日午后,两边数次交战拼命恶斗,契丹人见占不到太大便宜,不愿再这样打攻坚战而白白消耗,便率先撤走,冯节随后追杀一阵,夺了些马匹,又随机绕路袭击了一处部落,斩获不少。

忙了整个通宵后,回军途中,冯节仍是处在亢奋中,脑门筋突突直跳,几无倦意。但麾下兵卒们很多就颇为劳累,于是便扎下营暂做休息,耐不住情绪,冯节就地又写了封奏疏给朝廷报捷。他忽而想到金梁城离此地也不算远,一时起了夸耀之意,便让亲兵去送信,邀请冯崇前来会晤。

却说冯崇带着段敖及一队骑兵护卫,应约而至。还未到军营辕门的时候,远远的便听到乱哄哄的嘈杂声,是很多士兵围着大圈,都在朝里面看着,又是笑又是骂,手舞足蹈,纷纷跳脚不已。

冯崇惊诧,便示意随从等都下了马,大家步行过去。走到人群后,士兵们仍然在闹哄哄的,也没人察觉这一小队人的到来。冯崇也不多话,便在后面先踮着脚好奇往里看。

“你们两个狗奴听好了!谁能把对方杀死,谁就能活命!不打的话,就一起杀掉!”

圈子场地中央,原来是两个契丹人,被这一大圈燕兵逼迫着互相格斗。一个是个须发都有些发白的老者,但身躯仍然雄健,另一个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但又略显瘦弱。这两人优缺点都十分明显,打斗起来应该很有悬念,故而燕兵们围观鼓噪,喝骂刺激,将这场打斗当做赌赛,各自纷纷下注。

两个契丹人明显是被俘虏来的,此时被扒得精光,赤着的身体上,伤痕累累,在寒冷的天气里,冻得乌紫,血都凝成了暗褐色的痂。他俩本来根本不想同族相残,都垂着头,沉默抿着嘴,佝偻着抱紧手站着,在寒风中直抖。但是被大群燕兵又踢又打、吐唾沫、砸石头,鞭子抽,还拿枪尖子戳,在一片凶狂炽烈的噬人目光中,二人最后逼得没办法,才被喝令着拾起两把钝刀,拖延着慢慢交上了手。

随着一开始的迟疑过去,人类趋生避死的本能开始战胜理智。僵硬迟缓的招式,在越来越热的手掌心中也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狠。坚硬森寒的兵刃撞击在一起,金属强行摩擦的怪音令人头发酸麻,刀刀都往要害处砍去。到后来,刀也够不上用了,拳头互殴,光着的脚板无情的踹在对方的肉体上,开始激烈的肉搏。两人互相卡着对方的脖颈扭打在一起,都瞪着血红的眼珠子,鼻孔里疯狂喷出白气,身上扭曲的青筋好似都要爆出血来。他们吭吭哧哧的出死力较着劲,像两头供人取乐的斗牛。

燕兵们哗然大叫起来,吹口哨,拍巴掌,一边指指点点,边笑得捶胸顿足,个个都像喝醉了酒似的面红耳赤,竟然还有人兴奋的在地上打滚!

二人本来身上就带着大大小小的伤,现在竭力斗了半晌,还是个大致平手的状态,但各自都几乎是力竭了,仍然在鼓着最后一口气强撑,最后打到对方身上的拳头,都软绵绵没有力气了。

“他码的,装什么死!给老子们都起来,继续打!话撂在这里,今天你俩不分出个生死来,这事不能算完!”

几个燕兵冲出去又踹又踢,揪起头发疯狂的扇大嘴巴子,把二人都打得抱着头缩着腰,连声哀嚎惨呼直打滚。好一会,才各自慢慢挣扎着想起身,动了半天也站不起身来,又换来一顿往死里打。

年纪大的那个,应该是被重重几脚跺在了胸口处而伤了内脏,他刚用手肘子勉强支起上半身来,就哇得呕出老大一口浓稠的鲜血。

浓污的血浆混合着粘稠的唾液,顺着糟乱的胡须无声淌下去,胡须都粘成了好几缕,在寒风中剧烈抖着。老头努力挺起上半身,强撑着不倒,肿得小馒头似的眼皮下,两颗乌紫淤血的眼珠子忽然射出无比坚定的利芒来,死死的来回梭视着。

他的喉头急剧的耸动,苍白干涸的嘴唇里,最后竟然喊出一声,娘!突然他一把抄起身旁地上的刀,无比决绝的朝着脖颈处狠狠刎去!

鲜血喷薄时,饱经摧残的肉体颓然倒地,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去。没有闭合的眼眸,直勾勾的望着灰白色的苍穹。

这么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呼唤的是他的母亲,只像个委屈至极的孩子。这种强烈的反差,使人心里说不出的感受。人群中不约而同惊呼了一声,短暂的沉默后,忽而便是一阵破口大骂,有个被刺激到的燕兵,几步冲过去,手里刀子乱捅乱砍,把那已经流出泪来的年轻的契丹人,宰猪一般登时就活活杀死在当场。

“真他码的没意思!走走,再去换两个来!找两个精壮点的!”

“多找几个来!反正也是消遣,找几个女人过来!”

“我说,这回要防着人自杀,那就不好玩了。不要用刀,不要用刀!给两根棒子!”

“……”

燕兵们嬉笑起来,排出几个人手,又去拉新的俘虏来。年轻人的血浆蔓延开去,无声的融入老者的血,最后完全漫过两人的尸身。浓烈的血腥气顺着风扑鼻而来,心头登时涌起不舒服的感觉。

段敖呆看了片刻,面色很复杂的转头望着冯崇。冯崇眉头锁着,摇了摇头。招招手,带着段敖漫无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