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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风评如刀,人情似饭

“道远!”

客栈中,叶藕桐抬头看见走进来的陈三郎,下意识叫喊出声,惊喜的表情在脸上涌现。

“你去哪儿了?”

陈三郎微微一笑:“就在京城转了转。”

叶藕桐一跺脚:“我还以为你失踪了呢……哎呦,叫我说什么好……”

难以理解陈三郎的行径表现:士子踏上科举路,一步一个坎,不说披荆斩棘,但每一关卡都备受考验,耗费心神。当考过会试,当上贡士,总算熬出了头——也只是熬出头而已。

科举所为何事?

除了名望,更多的却是藉此踏上仕途。

说白了,考科举,本质上就是为了当官。因为环境条件制约,没有功名,不得官身,限制得很死。纵然存在花钱买官的情况,但那个是特殊例子,没有功名打底,买到的也只是低层次的官阶,而或干脆便是“吏”,不入流。

可以说,趟过科举路,仅仅是拿到了敲门砖罢了,后面的路远且艰辛。

与科举相比,仕途状况截然不同。考试做文章,虽然耗损精神,但相对纯粹,可仕途尔虞我诈,杀人不见血,讲究的东西复杂无比。其中甚为重要的,便是交际人情,打点应酬。

若说科举侧重于个人才华,彷如清流;那仕途重点就在于背景人脉,如同大染缸。尤其对于一些出身单薄的人来说,后天的人脉积累不可或缺。否则的话,哪怕考得状元,不会做人也是白搭,根本无法在官场有所作为。

这是铁一般的规律。

故而绝大部分士子在考过科举之后,无论是乡试、而或会试等,都会进行站队,形成结盟式的圈子,并且积极结纳拜会座师——同窗同榜,以及座师,都是一笔宝贵的人情资产,利用得好,如鱼得水;反之,要是格格不入,不合群,就容易被孤立,孤独无助。

在叶藕桐看来,喜欢独来独往的陈三郎便是后者,白白浪费如此好的机会。堂堂会元,会试之首,这份名声可不同寻常,能得到不少势力青睐。陈三郎倒好,考完试就不知跑哪儿去了,连公榜都不曾露脸。这段时日,不少人纷纷在打探陈三郎行踪,要请他赴宴,关键是根本找不到人。

叶藕桐身为江南才子,有文人傲气,但分场合情况。而陈三郎却是典型一刀切,玩失踪,太不同寻常。故而开始的时候,叶藕桐以为陈三郎出了意外,可眼下看来,好端端的,一点事儿没有,倒真像是在城里玩耍去了。

于是语重心长地道:“道远,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请说。”

“不可否认你是才子,但依愚兄看,你亦非寄情山水者,亦非持才傲物者,亦非不通世故者。既然如此,为何考完会试便不见踪影呢?”

大大的问号在心头翻腾,不问出来,睡不着觉。

陈三郎反问:“我现在不是来了吗?没有错过殿试。”

“殿试是一回事,会试是另一回事。你知道旁人是怎么说你的吗?风评如刀,不可不在意。况且,人情似饭,不可不做呀。”

风评如刀,人情似饭,概括得深刻。

叶藕桐出身书香门第,这等家教,绝非只是把子弟培养成书呆子那么简单。

陈三郎眯了眯眼,他明确对方的意思,也能理解领悟。只是他自有道理,就算没有遭受正阳道长的秘法袭杀,他也要低调行事,不愿与京城局势拉扯太大的因果关系。

因为大势,因为某些顾虑。

陈三郎当前所想的就是尽快考完殿试,离开长安。风评如刀,流于表面;人情似饭,但若果饭是馊的呢?

这样的饭吃下去的话,恐怕无益有害。

长安貌似平定,但见识过元文昌的霸道威风后,陈三郎很明确地意识到,割据动乱不可避免。如此趋势之下,花费偌大精力在京城钻营人情,并不明智。长安势力龙盘虎踞,山头林立,一旦站错队,立刻就会沦为炮灰,死得比谁都快。

不过这些话,断然不能跟叶藕桐说的,流传出去,便是“大逆不道”。况且,叶藕桐也不会相信。

“多谢叶兄提点。”

见他神色淡然,分明只是客套,叶藕桐叹了口气,却也勉强不得:也罢,很多事情非经历一番不得明悟,且让陈三郎出仕后有所遭遇,其大概便会转过弯来。只是可惜,如此的锦绣才华……

对于陈三郎的才学,叶藕桐颇为敬佩,不说连中两元,便是那一首《水调歌头》,便足矣。

回到内城客栈,还是住在原来会试前的房间。

会元归来的消息很快传开,有不少同榜贡士前来拜访,不咸不淡地聚了聚。这等正常的礼仪交往,无可厚非。至于外面送来的请柬,却一概不接,只推说要专心备考殿试,敷衍过去。

殿试过程,形式大于内容,何须刻苦备考?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推诿之词,因此招惹到些不快。觉得陈三郎在故作姿态,扮清高,不识抬举。

陈三郎哪里理会?

与七王爷相比,这些门路算得什么?

当然,这个时刻,七王爷他们是绝不会轻易拉拢新科贡士的。

此乃大忌。

即使有心拉拢,也会拐弯抹角,通过其他门路来,委托别人出面。比如说陈三郎刚进长安的时候,预先支付客栈消费等,都是借用了别人的名义来做。

如今前来邀请陈三郎赴宴的人中,也有七王爷的委托人在。之前陈三郎只是个举人,有潜力,但前景还不够明朗。当一举考过会试,并且是会元时,身份地位跃然上一个台阶,便有值得拉拢的本钱了。

无奈陈三郎不管对谁,却都是很平和地拒绝,油盐不进。若来客不死心,依然劝说不已,他干脆便捧起一卷书来,琅琅阅读。

这一招果然灵妙,说客见状,只能苦笑着告辞而去。

陈三郎的姿态不是秘密,传扬出去,风评不一。有人觉得他清高,容易得罪人;有人说他有风骨,当为楷模;还有一个议论观点,是觉得陈三郎在故意吊高来卖,奇货可居……

传到最后,反倒是第三个观点占据了上风,被诸多人认同。

“渭水钓利,桐江钓名”,所谓“名流狂士”,往往都是如此做派。毕竟如果真得视功名利禄如粪土,那还来考什么科举?直接在家里种点梅树,养点鹤,就此过一辈子得了。

相通这一层,诸多贡士恍然大悟,居然也纷纷学起来,变得矜持,再不随随便便地被人一请就走了。

当叶藕桐与陈三郎说起此事,陈三郎只听得哭笑不得,也不多做解释。叶藕桐观颜察色,见他讳莫如深的模样,心里也犯起嘀咕:身价不端不高扬,高,这一招真高呀!

看着陈三郎的眼神都渐渐放光。

“你不会也相信吧?”

叶藕桐拍了拍他肩膀,哈哈一笑:“信者,人言也。”

陈三郎嘴一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