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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花旦(15)

梅师傅知道池小天跟卫珩关系好, 他也有想过池小天和卫珩是那种关系,初尝欢情可能是难割舍了些,他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徒弟这么死心眼, 他是下了狠劲抽池小天的:“他用的着你吗?”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操心他还不如好好关心你自己。不走, 不走也得走!”

梅师傅抽是真抽, 池小天腰背上血痕斑驳。

但他硬气的很:“我不走。”

梅师傅也冷静了下来:“你等他啊,行啊。池小天, 你抬头看看,这一院子的人,你好好看看, 你不走, 这就我们见的最后的一面。”

战乱的时候走散, 大概就是最后一面了, “你好好看看!”

没有人比院子里的人更亲了。

他们站着、沉默着, 用悲伤或者乞求的目光看着他们的小师弟。

“小天。”

他们一一开口,“小天。”

“小天。”

“小天。”

声音汇聚在一起, 形成一条汪洋, 被梅师傅抽得半死都没动摇的池小天开始摇摆, 他低着头, 死死的咬着牙。

绿书不能接受池小天留下,她的家人都死于战火,万念俱灰的时候她捡到了池小天,她把池小天当弟弟养的,她朝池小天跑过去, 抱着他:“好弟弟, 咱们一块走吧。”

一点泪砸到他的脸上, 池小天还没见过绿书哭,他忽然感觉心里很痛,对着哭泣的绿书束手无措:“好姐姐。”

他手忙脚乱的给绿书擦泪:“别哭,别哭。”

“……我走。”

看上去有的选,但其实没得选。

兴许是被梅师傅抽了一顿,兴许是在路上染了风寒,池小天在路上就开始高烧,他烧的脸蛋酡红,连意识都开始模糊。

绿书衣不解带的照顾他,睡着的池小天在哭,他连做梦都不安生,她凑近了去听,池小天在喊哥哥。

他在喊卫哥哥。

绿书不知道池小天怎么就这么喜欢卫珩了。

她无法责怪池小天,她恨上了卫珩,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能抱着池小天,哼着小曲哄他:“月儿轻,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

……

池小天说得对。

卫珩的确是跑了回来,他一连潜伏了两个月才等到了身边人放下警惕出逃的机会,他独自脱离了大部队。

小卫爷没想到自己进城还有需要隐姓埋名的一天,他混在难民群里也不打眼。一路靠自己,手脚都磨出了茧子,他还学会了卑躬屈膝,除了高大了一些,完完全全没有了之前大少爷的样子,他伪装的很好。

卫珩成长的很快,就是成长的代价太让人难以接受。

卫府的旧址已经是一片灰烬。

卫珩没有过去,他只是看了眼,他没有没有表露出任何异常扛着沙包就走了,卸完货他一个人躲在柴火垛里死死的抱住了脑袋。

没了,真的没了,他的娘,他的家。

一朝换主。

城里没了他一点熟悉的样子。

卫珩学会了抽烟,当然,是很劣质的烟,他咬着烟头,很用力,吸的就剩个烟屁股,他直接用手捻灭了。

皮肉的烧焦味有些刺鼻,但卫珩毫不在意,他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过去了小半年。

城里恢复了些往日的安定,卫珩来到了梨园,这里没开门,贴着封条,落了一层蛛网。他想,自己要找的人应该不在了,但他还是不肯死心。

两米高的墙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了,他身手利落的翻了进去,路熟架轻的走到了那棵老槐树下面,老槐树还是那般枝繁叶茂,一串串槐花雪白。

他再也骗不了自己了,这里根本就没有人烟。

卫珩记起了池小天在吃槐花,摔死了也要吃,以前他不懂,他现在懂了。他摘着槐花,双手并用的往嘴里塞,没饿过的肚子的人不知道,人饿起来,真的恨不得把自己也吃了。

槐花咬着甜丝丝的,好端端的卫珩突然崩溃,他这会很难不去恨池小天。他知道他的娘已经死了,卫府大火,没人逃出来。

他再回来就是想找池小天。

卫珩想着,池小天胆子这么小,要是害怕怎么办,他得回来。

他回来了。

人去楼空,什么都没有。

卫珩捂着脸,有些狰狞。

别、别这么对我。

他难受,他会哭的。

齐龙躲在不远处,他问严哲:“你怎么知道卫珩会来这里?”

严哲沉默了下:“这里有位少爷喜欢的姑娘。”

齐龙是老派的比较传统的人,他本来就对卫珩私自逃跑的事非常不满了,见他家破人亡还想着儿女长情,不得失望的哼了一声:“难堪大用。”

他到底是看着卫珩长大的,还是心疼,对那个素未谋面的人也起了恶感。

严哲没说话。

他们是偷偷潜进来的人,卫珩是卫家的独苗,绝对不能出事。

卫珩下了树。

他看到齐龙二人也不惊讶,他收敛好了情绪:“齐叔。”

齐龙看着以前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卫珩:“满意了?”

卫珩没有作答。

齐龙语重心长的拍着卫珩的肩:“戏子无情。”

卫珩的眼睛微微挑起,长眉入鬓,一丝森冷的风情,他动了下,率先往前走:“走吧。”

他爹失去的、他失去的,得拿回来。

他娘的仇得报。

1354年,卫后贤身死,卫后贤独子卫珩带兵潜逃至度平,龟缩一角。

1355年,东三省陈大帅开设租界。

……

1357年,卫珩借道宝郎,奇袭武义,收复一省。

1358年,卫珩和陈大帅谈和,共治东三省。

1358年年末,东三省收回租界,驱逐境内洋人。

百家报纸齐贺。

东三省再度回归安宁,被誉为境内最后的国界,数十家大型企业搬迁,入驻东三省,连云港迎来了空前繁荣。

灯红酒绿,一片繁华昌荣。

时人称卫珩有了他父亲卫后贤的大将之风,还继承了他父亲的铁血作派。

但其实懂得人都知道卫珩比他父亲奸猾的多,也狠的多,落在卫珩手里的人,尤其是敌军,没一个能好好的走出去的。

跟他谈和被他放出去的人,往往活不了几月,不是自杀就是病逝。

也是这一年,一个花旦占了报纸上的一角:富二代十万大洋求爱惨被拒。

梅师傅当年带人南下,租了一块不大不小的院子,他们刚来时很不如意,花了两三年才站稳了脚跟。

小小的戏台一年到头赚不了两个钱,池小天的师兄们偶尔还要出去接杂活,最难的是56年的岁尾,梅师傅操劳病重,吃饭的家伙、面头不能当,池小天当了卫珩给他的镯子。

梅师傅活是活了下来,但身体到底不太好了,池小天撑起了戏园子,女子情态娇柔,眼眸温情似水,戏腔水袖都是一绝。

一炮而红。

他们换了大院子,一大家子人终于又有安生之处。

又是深夜。

绿书给池小天卸妆:“累不累?”

池小天喝了些酒,有些客人还是要陪的,他嗓音十分动听,像是羽毛轻瘙、撩拨着心尖:“还行。”

“我做了酒酿圆子。”

绿书看着镜子里貌美婀娜的少女:“我等会端来给你吃?”

池小天笑嘻嘻的:“好姐姐喂我。”

绿书也笑,又打了池小天一下:“懒死你算了。”

池小天着实有些累了,但还是有记得关心梅师傅:“师傅呢?”

“歇下了。”

绿书宽慰池小天道,“他还好,今天还在院里走了几圈呢。”

池小天怕梅师傅熬不过这个冬了,他有些难受,依偎着绿书,他声音低低的,有些消沉:“绿书姐姐,我去找了那对镯子……我没找着。”

典当行已经卖给了别人了,又转了几手,彻底没了消息。

还记着卫珩么?

绿书也知道卫珩,应该说没人不知道他,现在的卫珩跟他们真的有了天壤之别了,她摸着池小天的脑袋,也没说让池小天死心而是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