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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相逢 六

宫式微才动了动身子,门外便有了声响:“姑娘?您起了没?”

宫式微应承之后,很快,几个小丫鬟麻利的鱼贯而入,执盆,执巾,执衣,执香脂所需用品一应俱全。

“姑娘,方才正公公来过,要奴婢告知姑娘画师已经到了书房,只等姑娘梳洗完毕。”

“画师?”干嘛?宫式微挑着眼睛看了看梳头的小丫头。

那小丫头也是机灵,笑嘻嘻的说道:“还能干嘛?姑娘!主子要留您的画像。”

宫式微扶额:天极国民风开放,无论男性女性都可以自由出行、工作、读书甚至恋爱,久而久之,民间便形成了一种习俗,若是哪位少年郎中意某家女郎,便会私下留着画像,挑个好日子上门提亲。宗政祺此举,无异于告知府里的所有人,他中意于这位宫姑娘。

自觉向来厚脸皮宫式微,觉得自己在一群小丫头的热烈目光下竟然有些羞赧。

书房中,一位容颜姣好的少女坐在正中,她身穿一身桃粉上褥,玫红半臂长裙,水兰披帛轻轻的搭在肩上。不远处,三位画师依次排列在三个位置,分别描画着中间美人的正面、侧面和背面。

书房的门无声无息的被人推了开,门口站着极为板正的一个人,这人一身绯红官常服,冷着一张脸,默默看着房内的一切。

“宋太傅大人,”门口的小婢女虾米一样弓着腰,小心翼翼的说道:“七殿下命画师来给宫姑娘画像。”

宋仲闻垂着嘴角,眯着眼,颇为不屑的看着坐上的少女。“哼!随随便便一只麻雀也能上了高枝!”

“呵!轻轻松松一个无礼庶子也能当了太傅!”

宫式微一早便看见了门口的人,看着这人别扭的样子,也知道这人来的便是找茬起事儿的。

宋仲闻没想到宫式微会顶撞,脸色登时更冷了几分,

“太傅?”宗政祺一身朝服,进了书房,刚一进门便看见一脸怒颜的宋仲闻,他看了看屋中的宫式微,心中立刻了然,“老师,今日朝中有些难题,学生还想听听老师的意见。”

宋仲闻看见宗政祺,眼中的冷意瞬间冲淡了不少,“嗯。”

宫式微看着二人的背影,哼哼两声,不置可否。

转眼数月过去了,这些日子为了让宫式微颇为开心,宗政祺几乎日日都来找她出去喝酒,游湖也游了,乐坊也去了;宫式微心中有些暗笑:当时是自己拽着他去了京城中最大的乐坊,宗政祺最初是不愿意的,在自己的百般请求下才同意。到了以后,她才知道宗政祺为什么怕来这里。那日两人才刚刚进了门,门口所有的姑娘都围了上来,宫式微看着看着一头黑线的宗政祺,硬着头皮与姑娘们搭话。

“郎君,怎么这么长时间也不来看我们啊?”

“郎君最近可是忙啊?”

“郎君……”

“……”

现在想起宗政祺当时吃瘪的表情宫式微还会忍不住笑了出来。

“在笑什么?”宗政祺宠溺的笑看眼前的一身男装英气勃发的宫式微;

“咳,没什么,我们继续,继续。”

宫式微不留声色的收了笑容,几步走到了前头,轻车熟路的走进了眼前的小门。宗政祺眸色也沉寂了下来。

门内是一条一路向下的楼梯,越往下愈发的阴森;这里是七皇子府的暗房,也就是王爷们用私刑的地方。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一间牢房门口,虽然被称作牢房,但房中一切都制备的妥妥当当,干净清爽,只是房中之人却看起来并没有那么舒服,仿佛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一声不响的蜷缩在角落中。

“陈大人,别来无恙?”宗政祺慢条斯理坐在一边备好的圈椅上,声音矜贵而又冰冷。

“是……是你?七……七皇子??”角落中的陈大人艰难的说出了几个字,只见他双手、双脚尽肿,全身的关节维持着狰狞而又古怪的姿势,只是这几个字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你如此囚禁三品重臣,就不怕圣上降罪,百官弹劾吗?”

“呦!陈大人!”

一身杏黄长衫的“少年”一手捏了捏自己的脖子,痞里痞气慢慢上了前,“看样子小的之前跟您沟通的还没让您满意呀!”说着,痞气少年回头看了看宗政祺,轻笑道:“我家主子怪到小的头上,小的很不好办啊!”

那位陈大人看着杏黄长衫的“少年”,不由一抖,全身上下紧了又紧,随后嗫嚅道:“七皇子,七皇子您看,这,这……皇命已下,铸币府落到了太子府和封伦府,早已不是微臣能够左右的了,即便,即便……”陈大人偷偷瞄了瞄一旁的少年,哭丧着一张脸:“微臣也是无能为力啊!”

“少年”一步上前,蹲在陈仕安面前,“老头~,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说罢,“少年”变戏法般拿出来两只铜钱,在陈仕安面前晃了晃,陈大人见了这两枚铜钱,脸色更白了几分。

“哼!看样子你还认识自己做的东西!”

数月前,作为铸币督管,陈仕安当朝反对宗政祺的更改铸币府的提议,让最后一个铸币府花落封伦府,这宗政祺下朝之后十分光火。

宫式微本意是挑些这陈老头的私下把柄,为宗政祺出出气,没想到发现这老头子监守自盗,竟在自家后院铸起了假币!

铸假币,在天极律例中,乃十恶重罪!

陈仕安一下字像漏了气的布袋,方才还有的些许精神此刻都散了去,喏喏的说道:“七殿下,您看,这绝对是误会,误会。”

“误会?”宗政祺看着这老狐狸冷笑道:“陈仕安,你这名字怕不是要改成陈仕翻了吧!”

匍匐在地的陈大人,想想一家百余口人:

“七皇子英明神武,老臣年老体衰,一日不如一日,自当向皇上请退告老还乡了。”

宗政祺扯了下嘴角,没有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起身出了地牢,宫式微瞥了一眼地上的人,冷哼一声,跟着出了去。

此时如果有人在旁边便会发现,所有看守地牢的守卫在看到宫式微经过时,皆是齐齐向后一晃。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宗政祺周围的人发现主子身边多了一个隽秀的少年。起初的各种猜测在看过了这个少年各种阴冷的手腕之后,皆被一一打破,这个少年仿佛天生为折磨别人而生,那翻花的手段和阴损的计谋皆让观者不寒而栗,忌惮三分。所有经他手的人无不妥妥贴贴的臣服于宗政祺脚下。这让他们又敬又怕,只能感叹主子好手段,竟让这种人留在自己身边。

绵绵的春雨细细的洒在朱雀大街上,方才还有些拥挤的街道此时只剩下零星举着伞的行人,濡湿的空气粘着杏花的香气一并吹走了冬天的寒冷,华丽酒肆的二楼露台上,白皙的少女素手执杯,眼神幽远:“我乍到这世,求生的本能让我活了下来。可恢复记忆以后,看着这个格格不入的世界,自己仿佛脱离的三界之外,让我不知为何而活。在经历那次死与生的经历的时候,我在那片黑暗之中独自游荡着,突然觉得我活着时努力的汲汲营营的那些事不过都是虚无的,想带也带不走的。”少女轻饮了一口茶“若是每个人的生都明明白白指向了死,那为什么还要管他是权势滔天还是市井蝇狗呢?”

一旁的俊朗少年笑着伸手将少女发上的花瓣摘下,“人都说酒后伤情,微儿,你怎么喝茶也会醉呢?我倒是觉得你还是喝酒的时候才更像你一些。”少年起身,凭栏而立,京城的一半的景色尽收眼底,少年眼中的幽深微微晃动起来:“我们不管在哪里,都有自己的位置,在自己的位置,就要做自己的事情,走自己的路。哪怕这条路,只是一条黄泉死路。”

“你难道……?”

宫式微表情有些复杂的看着眼前的宗政祺,话还没说完就被楼下嘈杂的声音打断,也打断宫式微这嘴中不知该说还是不说的话。

一队人马在朱雀大街上浩浩荡荡的经过;宗政祺看着为首骑马的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异光;他一肘支窗,一手把玩着身边少女的秀发,仿佛不经意的自言自语:

“是他!”

宫式微侧了侧头,能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