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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偶屋(6)(故地重游,玩得开心...)

众人齐刷刷看向录音机, 卡带断断续续,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挺着破风箱似的胸膛艰难地叙述:“滋……原来它不是恶魔,它只是看门的恶犬。”

岑今脱口而出:“好熟悉。”

丁燳青抬眼看他, 眼里带笑:“后面还有一句话。”

岑今:“是什么?”

“一对奸夫淫夫分别姓岑和姓丁。”

这必然不是他。黄毛如是心想, 他毕竟姓黄。

黄毛评价:“屋主有点八卦。”

扫罗和黑羊无语, 那话一听就是唬黄毛的, 他还真信了。

“录音只有这么点?”黑羊提出疑问。

黄毛从书桌下面搬出一盒子卡带说:“还有这么多, 慢慢听。”

说完随手翻出一盘卡带看到表面有串数字,拿出两盘卡带发现表面都有串数字。

丁燳青看一眼就说:“是日期。”

岑今下意识瞥向他手里的笔记本, 页脚也有一串数字,行文偏向于记录模式, 他从盒子的最左边找到日期最远的卡带塞进录音机,一边按下播放键一边说道:“话说回来, 录音主人说中文,他是华夏人?”

然而记录却用的法语。

卡带转动发出滋滋声响,过了一会儿缓缓出现一把较为温厚的男人声音:“……2001年1月27日,我和阿贝尔、阿道夫、亚历山大一起前往黑铁树林入职, 我们开着车进入那条传闻中的死亡公路。

阿道夫兴致勃勃地说起这条死亡公路, 每年死亡很多动物, 它们就像朝圣者一样, 前仆后继地跑到公路,安静站着不动,不管人们鸣笛还是驱赶都不会走,甚至主动冲到疾驰汽车的车轮下。

他还说公路原本是灰色的水泥面,被动物的尸体和血液浸染变成了黑色。

动保名誉会员的阿贝尔听完不忿、不忍, 她说当地政府应该采取措施,要么铲掉公路, 禁止车辆出入,要么在公路两边围起栅栏。

总而言之,不能什么都不做。

亚历山大是吉普赛人,家乡就在这条公路的3点钟方向,当然路程很远,不过他确实听说过这条死亡公路。大概是旅途太无聊,他在我们的起哄声中缓缓述说这条路的秘闻。

死亡公路穿过黑铁树林,那片万物生灵的坟场,只要生灵进去就必定会迷路,永远留在那里。很久以前的人们为了平安地穿过铁树林,请巫师做法,将人类驱逐出万物生灵的行列,同时铺出一条横穿黑铁树林的公路。

那条公路磁场古怪,隐藏某种神秘的力量,每月月中吸引无数的动物以朝圣般的姿态自杀在这条公路,无数生灵的死亡和灵魂填补黑铁树林杀戮的欲.望。

从此,人们可以自由出入黑铁树林。

亚历山大说:‘人类的自私作祟,迷惑其他生灵自杀,换取自由的生存。’

我们当然没把这故事当真,每年的长途公路不知会撞死多少动物,这是由于动物迁徙或无法感知到非生命物体的危险,还有动物会在汽车的远光灯照耀下忽然呆若木鸡……种种作用下,才有所谓‘朝圣般的死亡’。”

卡带到此播放完毕。

扫罗和黑羊询问究竟说的什么内容,岑今简单解释一番,他的英语口语已经有所提高。

“笔记本有没有说这件事?”

丁燳青翻到最前一页说道:“日期是2008年的冬天,最后的记录日期是2010年的夏天。”

岑今突发奇想,询问警笛头系列的书籍出版时间,黑羊和扫罗不约而同回答:“2010年7月中旬。”

丁燳青翻到文字记录的前一页:“2010年7月3日,一年半的时间里只用了三分之二的纸张,说明笔记主人不是每天都在记录,而是记录特殊情况。每个月中旬那几天都会记录,笔记主人习惯结束记录后才添加日期,但他写一半断了,没来得及写日期。”

岑今:“主要记录什么?”

丁燳青:“月圆月缺,警笛头的活动时间,动物的朝圣式自杀和死亡公路的异常,还有黑铁树林里的影子。他说他……”

丁燳青忽然顿住,岑今问他:“说什么?”

丁燳青哼笑了声,神色有些奇异:“他说他看见了神迹。”

岑今:“什么神迹?”

丁燳青翻阅笔记的前面部分:“断了,没具体说明白,不过他似乎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岑今仔细观察丁燳青表情的细微变化,只看见讥讽和不屑的冷漠,倒没有刻意隐瞒的意思,也没有太大的情绪变化,似乎可信。

黑羊举手说:“那个,我也懂法语。”

扫罗跟着说:“有两届音乐节在高卢举办,所以我多少懂点。或许能让我们看看笔记,猜出里面某些特殊符号。”

“不用了。”岑今垂眼温和地拒绝:“我们继续听卡带就行,应该都有记录,而且卡带记录更清晰。”

他连丁燳青都偶尔会怀疑一下,更何况是两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录音机放进第二盘卡带,黑色磁带滋滋转动,继续播放男人温厚的声音,只是这次似乎多了点难以言明的紧张。

“汽车在黑色的死亡公路行驶两个多小时,终于进入黑铁树林。前面我们没有看到任何一只动物,两边的平原死寂得好似以前横穿过的非洲大沙漠。

那是一种能够将人逼疯的寂静,没有风、没有任何声音,看不见任何活着的生物哪怕只是昆虫或一只小小的飞鸟,难以置信这么辽阔的天地竟然找不到一只动物,听不见一只昆虫的鸣声。

去过许多地方冒险的我,很快意识到这地方的不同寻常。

我认为是磁场紊乱的缘故,有些地方磁场古怪,专门坑杀人类而动物无事,有些则专门坑杀动物而人类平安无事,我以为我们遇到了后面的情况。

直到进入黑铁森林,我才恍然间明白刚才走过那条死亡公路根本不算真正的死寂,森林里的路才是梦魇的开始。

荒凉、冷寂,无声无息,就像置身于深海、沙漠中心或是很深的洞窟里,明明身边还有同伴却感觉不到一点生气。

对,没有生气。

与之相反便是死亡气息笼罩周身,连最喜欢说话的阿贝尔也收敛,情绪阴郁低沉地蜷缩在后车座,所有人都不说话,只有我还在录制,也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之后是漫长的沉默,隐约听到录制者的呼吸。

死寂般的安静影响现实,诡谲的氛围感染到每个人的情绪,让他们在这莫名的安静中不由产生心慌和烦躁。

黑羊:“怎么这么久不说话?”

扫罗死死掐住虎口:“你们没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没有汽车的声音?性能再好的车也不可能完全静音,录音的时候明明呼吸声都能录进去,为什么没有车的声音?”

黑羊提出假设:“也许是车门隔音效果很好。”

扫罗:“那么多出来的呼吸声呢?”

黑羊愣住:“什么!”

“录音者、阿贝尔、亚历山大和阿道夫,只有四个人,呼吸却有五道……不对,又多了一道!”扫罗面露恐惧,惊恐地瞪着录音机:“还在增加。”

黑羊也听到了多出来的呼吸声,想象一些沉闷阴森的环境里,众人的精神紧绷到极致,连呼吸声都下意识屏住,以为在逼仄的汽车里很安全,结果接二连三出现不知名生物的喘息,心脏病都快被吓出来了。

岑今敲着桌说:“镇定,车里的人没听到多出来的呼吸。”

黑羊和扫罗并没有被这句话安慰到,反而更惊悚了。

岑今侧耳倾听,默数多出来的呼吸:“一共36道,始终维持该数不变,但喘息幅度有变化,可能是汽车经过某段路程,一些东西不能再跟着,于是空出位置换其他东西填补进去。”

黑羊和扫罗听得瑟瑟发抖,差点就想面对面拥抱互相取暖。

“啥意思呢?”黑羊声音哆嗦。

扫罗音量飘忽不定:“就是说那条路有很多那种东西,一路跟着他们。”

岑今评价:“应该是魂体状态,还好没重量和形体,不然该多挤。”

话音刚落便听录音机里再次传来声音,是女声阿贝尔:“你们觉没觉得有点挤?”

亚历山大:“有点。”

阿道夫呵呵地笑:“不是吧,正副驾驶位,后排两个空位,我们就四个人,身材中等不超标,怎么会挤?”

“对啊,怎么会挤?”阿贝尔附和。

又是一阵窒息的沉默,只听到四人剧烈惊慌的喘息。

过了一会儿,录制者开口:“要不加快油门,快点离开黑铁树林,天快黑了不是吗?”

“好主意。”

阿道夫踩油门,汽车疾驰,轮胎擦过地面的刺耳声响终于被录入,但是没过多久就听到副驾驶位置的阿贝尔惊慌地说:“那是什么?”

“你看见什么?”

“黑影!有道黑影闪过!”

“我也没看了。”

“在哪里,我根本没看见。等等,小心——”

“快刹车!”

吱——嘭!嘭嘭嘭……急刹车之后便是连续不断的碰撞和西瓜被压碎的破裂声,就像汽车连续撞到重物,车轮从脆弱的躯壳重重碾压过去,发出令人牙酸的一连串碾碎脆响,再然后便是紧急刹车的刺耳声响,数道激烈的喘息和呕吐互相交织。

约莫数分钟后,录音有了新内容:“我们咕咚……撞到麋鹿还是狍子?那么大的体型,不可能是兔子吧。怎么会有那么多只动物故意撞过来?是它们故意寻死,不关我事的对吧?妈的,我都打方向盘躲避了,它们还拼命撞过来,简直疯了。”

“死亡公路,我们遇到了‘朝圣者’。”

“你说那些动物?亚历山大,它们真的中邪变成我们的替死鬼?”

“我祖母是这么告诉我的,她还告诉我,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停下来,别下车。”

话刚说完就听到开门声,录制者焦急地喊:“阿贝尔,快回来。”

“我不能见死不救,或许还有动物活着,我们能救它们。”

“阿贝尔——!”

咔擦、吭哧吭哧……汽车启动的声音,录制者不敢置信:“阿道夫,你干什么?阿贝尔还没回来!”

“来不及了,我们必须走。阿贝尔不合时宜的愚蠢善良会害死我们,听我们的话,莫尔斯,那些东西过来了!它看见阿贝尔,也看见我们了!鲜血和动物的尸体会阻拦它的步伐,为我们挣脱逃亡的时间!”

除了录制者的旁白,其他人都说英文,因此黑羊和扫罗能听懂。

疾驰的汽车,接二连三的意外和焦急暴躁的语气构造出一副危机四伏的画面,脑中不由构造那样的画面,黑暗的森林里,一条黑色的公路贯穿前后,前途后路皆不明,一辆汽车开着夜灯疯狂逃蹿,身后公路遍地的动物尸骸、内脏和鲜血,还有森林里的怪物被血腥味吸引而来。

成群的动物尸骸、内脏中央,有个一意孤行跑下去的女人满面惊惶地瞪着眼前凭空出现的怪物,手无缚鸡之力,很快就被追上——

“我不知道他们说的什么东西,只能听到阿道夫和亚历山大恐惧到极点的吼声,我从未见过他们如此惊恐,哪怕当初横穿沙漠遇到流沙。

好奇心驱使我回头,却看到动物残骸中央的阿贝尔,和她面前一棵正在一栋的树。那棵树高耸入云,迈开干瘪细长的腿走来,一步就跨出五六米,而一米七的阿贝尔在那只皮包骨的大腿面前宛如一只玩具娃娃,还不到它的脚踝高。

我从未有巨物恐惧症,但那一刻弱小和庞大对峙、实力悬殊的恐慌一下攥住我的心脏,原来我并非没有巨物恐惧,而是此前没见过能让我恐惧的巨物。

那东西伸手抓起阿贝尔,放进嘴里一口咬成两半,咀嚼声经过那形似喇叭的头部外扩放大,在我耳边萦绕不绝。

我终于看清那怪物的外貌,上帝啊,那究竟是什么怪物?”

卡带戛然而止,岑今飞快抽取另一张卡带放进去。

“警笛头,我终于知道它的名字。

汽车的速度很快,快到发动机冒烟熄火,停在桥梁中间,身后的两只怪物还在咆哮着,甚至发出阿贝尔的声音求救。

杀人诛心,这怪物居然还会模仿受害者的声音捕猎,太可怕了,居然是高智慧的生物吗?

我们三个人躲在汽车里瑟瑟发抖,以为逃不过怪物的猎杀,没想到对面灯塔突然亮起,炮.弹如阵雨般穿过我们头顶打向怪物,轰隆隆作响,整座死寂的黑铁树林似乎活了过来。

怪物被赶跑,我们下车走过桥梁,看到旁边一块黄色的警示牌提醒:‘military ent’,军事禁区。

黑铁森林什么时候变成军事禁区?”

岑今看向满盒子的卡带,觉得就这么一盘盘听完未免太费时间,于是让黑羊和扫罗帮忙找其他的录音机,然后倍数播放。

没意义的内容直接快进,有用处就多听两遍并记录下来。

他拿过笔记本记录:“2001年5月13日,录制者和朋友留在军事禁区调查吉普赛、黑铁森林和警笛头。2002年3月12日,阿道夫和亚历山大死于捕猎警笛头过程中,我有了新搭档,一个很漂亮的黑发女孩,她叫恩多。”

黑羊和扫罗各自拿着录音机过来说:“找到了。”

岑今接过来,同时播放卡带。

黑羊和扫罗讶然不已,三个卡带同时播放,中英文不时交杂,他还倍速播放,这不会漏掉关键信息吗?

岑今低着头做笔记,瞳孔流露出一抹猩红,而他尚未察觉。

这时丁燳青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第四个录音机,放入卡带播放并说:“我来控制倍速。”

岑今头也不抬:“好。”

“2002年5月12日,长官派遣一支军队深入黑铁森林采集样本,我强烈反对,目前没有对付怪物的强有力武器,贸然前往只会送死。

但长官说他们已有完全准备。

2002年5月20日,好吧,所谓的完全准备就是教廷驱魔纠察队,那些以神权谋夺政权的废物有什么用?

恩多说的没错,依赖教廷的政府早就烂了,而教廷从中世纪甚至更早以前就烂到泥地里,即使神明还在,也绝对要唾弃这样的教廷和这样的人类。

2002年7月20日,历时两个月的样本采集结束,全军覆没。2002年9月11日,再派军队和纠察队,同年10月,全军覆没。

暂时停止采集样本,我和恩多被调遣进入地下研究室,我们看到了一个年幼的警笛头。”

“一开始我对这种怪物没有好感,我的朋友都死在它的同类手里,我心怀恶意,采集数据的过程没有手软,冷眼看它被其他科研人员残暴对待。

在这里,它不只是怪物,更是一只生命力顽强的小白鼠,你能想到的任何残酷实验都被作用到它身上,甚至难以想象的残酷手段都落在它身上。

女友恩多心软,同情怪物,对怪物心软,还给怪物送糖果!

我粗暴地拉走恩多,对怪物进行多次电击,警告它别靠近恩多,直到两年后,上面有新的计划。”

“2004年冬天,大雪纷飞,怪物来袭,破坏基地,我拼命找到女友恩多,发现她被那只怪物保护在身下。2005年初春,我带着怀孕的女友恩多住进黑铁森林的深处,用基地的材料搭建一座木屋,怪物留在木屋周围,偶尔出去捕猎,吃那些动物的肉。

……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不吃人肉,不清楚为什么它会救恩多。

或许,它的确不同其他怪物。”

“女友叫它小笛,偶尔叫它笛哥,它会模仿人类的声音和我们进行沟通。

很可笑,但,人类就是一种情感冲动的动物,他们会对取了名字的非人物种产生感情,会将可以正常交流的非人物种视为家人。

在恩多生下孩子后,我也将他当成了家庭的一份子。”

笔尖停顿几秒,岑今眼中猩红色的雾气弥漫,声音平静:“2007年腊月,教廷驱魔纠察队和婆罗多咒术军队联手攻□□铁森林,孩子被逃亡而来的警笛头吃掉,伪装孩子的声音欺骗恩多,吃了恩多。

小笛保护不力,再次被教廷的人抓走,他们同时还抓走七.八只警笛头。

然后有一半的咒术军队和纠察队退出,留下一半的军种,补充大量雇佣兵、什么机构的特殊部门、特种站队……他们疯狂追杀黑铁森林剩余的警笛头。

我恨它们,恨透这群怪物,我将这些年通过小笛研究出来的警笛头特性、能力和弱点统统告诉他们,包括警笛头的老巢。

协助军队剿灭警笛头,耗费七天七夜的时间,大量军火、汽车、直升机……黑铁森林简直快变成废铁的坟场,终于将警笛头绞杀干净。”

“2008年1月7日,全员胜利,我跪地痛哭,我的妻儿终于能够瞑目。

2008年1月8日,所有人原地休息,扫荡战场,观察那些怪物庞大的身体结构,没人发现黑铁森林的异常。

只有我发现了,我研究这座森林很多年,我的妻儿、朋友和初恋都葬身这座森林,我仿佛能听到它的呼吸,能感受到它的每一丝变化。

所以当恐怖的黑暗和危险破土而出时,我第一个发现不对,可是没有人相信我。

当然了,科研人员只在后方有用,战场上,跟只蚂蚁没区别。何况是胜利后的战场,没人爱听泼冷水的话。”

“……滋、滋滋,2008年1月9日,原来它不是恶魔,它只是看门的恶犬。”

“我们放出了终极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