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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达兰台悄声道,“太后亲来棠州施压,陛下今年怕是含糊不过去了。”

谢宥一道,“这个金人立后,妃子当真能亲手铸出来?”

达兰台点头,“你知道的,历来王后,皆是出身显赫贵族世家。对于别国来说,皇帝提出立后的意见和人选,只要朝臣不反对,基本上王后便定了。我们大燕却不同,能不能当上皇后,还要靠天意。”

北燕建国至今,三十余位王后皆是金人立后选出,又有三十余位王后妃子死于子贵母死这条铁血的规定。

“到占卜日,嫔妃需在众人注视下手铸金人,只有铸金人成功,才能当上王后。不成功,即便宠冠六宫、身世显赫,那也不行。”

“铸金人也是为了占卜天意,是祭祀的一种。”

谢宥一沉吟道,“那金子质地柔软,如何成像?”

北朝铸造技术并不发达,何况深宫女子第一次造像。

达兰台道,“这金人,准确说应该是鎏金佛像。候选人在铸造工匠的帮助下,将融化的铜液灌注到模具中。即便有铜匠帮助,铸人成功率也不高。所以说能不能当得上王后,看天意。”

谢宥一心不在焉道,“大祭司能占卜能预测,你说,倘若立后,会是谁呢。”

达兰台摸了摸没有胡须的下巴,啧啧道,“还用预测吗?陛下正儿八经的妃子只有三位,大许妃小许妃,和柔公主,也只有这三位有参赛资格,王后左不过从这三位中产生。”顿了顿,又道,“据我所知,和柔公主自来北朝,圣上只见过她一面。届时……和柔公主万一有个头疼脑热,许家稳拿王后位。”

不等谢宥一开口,达兰台神秘莫测的笑了下,“你知道陛下为什么要让四月份之前赶回棠州吗?”

达兰台八卦的小眼神闪啊闪,按捺不住想说,谢宥一便从善如流的问,“为何?”

达兰台捂了嘴悄悄道,“我估摸着,陛下想立你萧贵人为后。”

谢宥一吃惊,“她又不是妃子!”

达兰台道,“她马上就是了。”又神神秘秘道,“等她产下孩子,陛下便会将她纳入后宫。”

谢宥一道,“北边不是子贵母死?”

达兰台道,“她不会产下未来太子的。陛下怎么舍得赐死她?她若产下太子,既无母家支持,又有南朝血统,怕是活不到成年便被人生吞活剥。陛下不会让她产下太子的。”

两人说着便到了元恪宿处,便默契的缄口不言。

元恪因许太后到棠州糟心不已,看见谢宥一,他心底莫名的有些幸灾乐祸,可面上仍一派云淡风轻,沉稳开口道,“此去棠州,太后定要见你。九公主既然铁了心要跟你,朕也不想做恶人。你既做了选择,免不了也要同从前做个了断。太后若问你,想必你也知道如何应答。”

达兰台看了下谢宥一为难的神色,不等谢宥一回答,他立刻开口,“陛下,谢将军聪慧,当然明白。”

内侍报车马已备好,元恪道,“备马,车就不必了,速去速回。”

尚未走出城门,云岭关来了快报,南朝二世子萧钊之已和卫宁陈南行等汇合,直杀帝京,南朝吏部部长谢陵疾终。

谢宥一身子一个不稳,差点从马上跌下来,幸好元恪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

父亲去世了!

这个噩耗让他半天反应不过来,等反应过来,霎时间如五雷轰顶,肝胆俱碎。

父亲身体素来康健,怎么疾终?都怪他这不忠不孝之人!

父亲去世,长显长晔还小,谢氏还能靠谁?

他含泪策马狂奔,想要将这噩耗甩在身后,想要将胸中一口闷气狂喊出来,旷野星垂,耳边风声猎猎,马蹄得得,冷的他浑身刺痛。

今日才知饮泣吞声为何意。

如果三弟的成长是肆意的,那他就是孤独的。

读书到深夜,唯有一轮明月。骑马格斗被摔的一身伤,状若无事的继续训练。等去了军营,更是独来独往。

他也向往京城世家子弟的生活。

是父亲让他成为现在的他,也是父亲让他站在了其他世家子弟无法站到的高度。

他是谢氏嫡长子,二弟病弱,三弟顽皮,他从小就被父亲严厉要求,读书弓马样样都要走在人前头,一步步按着父亲规划的人生前进,不敢行差池错半步。

可最后,铸成大错的却是他。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棠州因许太后的到来戒严,元恪与谢宥一马不停蹄,第三日黄昏时分便到了棠州,元恪道你先去云州驻京处。

谢宥一身心疲惫不堪,道了谢,目送元恪离开,这才牵着马缰慢慢踱往南街。

这座城池崭新而生机勃勃,是贺兰成律的得意之作,大街小巷横纵分明,便是路痴之人也能准确找到目的地。

都城设计的顺应帝心,也顺应民心。

棠州热闹繁华,丝毫未受战乱影响,想到曾经繁华的定州如今满目疮痍,无力感和痛苦又将他深深包围。

从前他以为他上战场,踏遍河山便能灭硝烟,可事实如此残酷,引起硝烟的,偏偏是上战场的人。

第四天他才知道怀瑾尚在红豆寺,并未入宫。

红豆寺在何地?

棠州庙宇众多,他想了下,对这红豆寺并无印象,叫了个跑堂的问,那跑堂小二嗨了声,“红豆寺呀,就是以前的定光寺!九公主改了名,嘿嘿……据说是为了个南朝人……官爷,那寺门口的红豆酥卖的十分火……”

怀瑾与谢家沾亲带故,江夏一脉惨死,于今未出一年,他理应前去吊唁。

南朝礼俗,接到父母丧讯后,为人子女,先以哭来回报使者,然后详问父母死因,问毕又哭,哭毕即上路奔丧,一路吃素。早上见星而行,晚上见星始止,不避昼夜。临到家乡,望乡而哭。

乡关何处?隔着重重山,他回不去,一片江景,唯有两眼模糊。

穿了七日斩衰裳,他换上苎麻衣衫,罩了件玄青色外衫,披了黑色大氅出门。

红豆寺在西郊,他未骑马,走了快一个时辰才走到,方看见红豆寺门前的薜荔枯藤,他全身已酸痛不堪,歇息了好一会,这才进寺。

将元恪开的路引递上,小沙弥将他带到别院,离门三丈远便停步,谢宥一道了谢,这才敲门。

门应声而开,多兰看见是谢宥一,又是惊讶又是惊喜,忙让进门,“公主已等候多时。”

谢宥一抱歉道,“来未骑马,久等。”

怀瑾正抄经文,忙放下笔过来,两人见过礼,怀瑾道了声恼,眼圈便红了。

谢宥一拍了拍她肩膀,怕勾起她伤心,又不知该说什么。

南朝致唁俗,去世几人便带几支蜡烛上门,蜡烛燃尽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