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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回:徐徐

陈怀笙一连提了两点,都有些引人深思。

陆冥之低下头去思索,前朝依祖制海禁,又有“严禁”和“弛禁”之分。严禁之时“片板不得下海”,严禁濒海军民“交通外番,私易货物”,连弛禁时,也不过是朝廷跟周边有些贸易往来,这才从夷人处引进了些红衣大炮,佛郎机之类的火器,经国内巧匠仿制之后,多年发展,才有了如今的形状。

可裴荣提的却是“彻底开关,互通往来”,这不免令人心里打鼓。

陈怀笙说了两点不够,着急忙慌地还要说第三点:“若要开海,必有官商争利,官商勾结争利,必不利于民,又成祸患。那我们先前做的那些与民休息的政策,岂不是要前功尽弃?”

前两年,恩养公房一事,多是裴荣陈怀笙在操劳,裴荣将这心血看得跟儿子一般,一听说要影响这些,不由得心中一阵绞痛。

陆冥之其实很想开禁,不单是看了裴荣原先在折子中许的各种天花乱坠的好处,更是因为,这海禁祖制是他大越的祖制,如今既是他手上的大昭,那可不是要破一破大越的祖制。

看裴荣脸色有异,似乎是心中动摇,陆冥之便开口问道:“昌華,对此有何见解?”

裴荣他们几个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年纪最小的裴荣今年加冠时陆冥之甚至亲自为为他取字。《尔雅》云:“木谓之華,草谓之荣,不荣而实者谓之秀,荣而不实者谓之英。”依此意而为裴荣取字,便是“昌華”。

裴荣见陆冥之唤他表字,并无责罚之意,便开口道:“虽是如此,但臣私以为,还是该开海禁。”

陆冥之示意他往下说。

裴荣道:“若开海禁,境外白银能入我大昭国库,兴我大昭子民,此乃其一。其二,方才乐平兄提及,内贼勾结外寇,扰乱四境,祸乱朝纲。前朝‘片板不得下海’,依旧有边民做亡命徒,与番邦走私互通往来,长此以往,商贾走投无路,这才落草为寇。乐平兄也该知道,此事如水利,宜疏不宜堵,与其堵堤泛滥,不如疏通开导……”

“此外……”裴荣似乎极其无奈地笑了笑,“古来变法,哪有不受阻的。阻碍重重,非是变法不行之理。若能功在千秋,何惧眼前之阻,个体之伤。此法行不行得通,只有做了方可知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甚么麻烦问题就解决甚么……”

这是近一年以来,裴荣和陈怀笙第一回心平气和地把话说下去,虽然双方还是谁也没说服谁,但却似乎都彼此有些动容。

紫光阁在夜里灯火通明,年轻的帝王和他同样年轻的心腹在其中彻夜不休。身虽如鸿毛,策亦若泰山,此后百年千载,自有子孙提笔书于史册,汗青留取丹心一片。

郎安志细细记下了裴荣和陈怀笙的话,在心中揣摩一番,开口道:“臣有言。”

陆冥之看了看自己在定元元年钦点的状元郎,觉得他这两年似乎都是在忙着给裴荣陈怀笙这样激进的家伙擦屁股,被裴荣戏称“稀泥状元郎”,和稀泥很有两把刷子。可是他实在是太过四平八稳了,以至于当年簪花披红的状元郎甚至被裴荣陈怀笙夺了风采。

陆冥之没思量太久,便开口道:“子意但说无妨。”

郎安志没裴荣陈怀笙那般“万岁面前吵得脸红脖子粗,还乱喷绿豆糕”的胆子,规规矩矩躬身道:“万岁,自古以来,臣等读书人开蒙之后便读四书,这《中庸》不大可能不烂熟于心。”

众人称是。

郎安志接着道:“既读圣贤书,便该知圣贤之言必其有道理。大昭并非温越,裴昌華此策当行,必行,只是不该是这个行法。自然也如乐平所言,困难重重,是以,当要用中庸之道,徐徐图之。一蹴而就不行,就小火慢炖,总有能炖至‘天下黎民皆可分羹一杯’,福泽子孙千秋万代之时。”

果然是和稀泥的老手,这话说的漂亮,好些人都听进去了,比裴荣陈怀笙脸红脖子粗地吵起来,效率不知高了多少。

陆冥之心下满意,却觉得这话虽是圆满,可还欠些东西,便又开口问道:“子意所说‘徐徐图之’是个甚么图法儿?”

郎安志道:“想法并不成熟,依照裴昌華贤弟言论修改一二罢了,万岁见笑。”

裴荣这会儿不吵了,又笑嘻嘻起来,道:“子意兄可别卖关子了,万岁不急我都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