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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京察和大计的抓手

朱瞻墡所说的诛心,乃是一种非刑之正。

比如他的二叔朱高煦,到底有没有绊倒前去彰显亲亲之谊的先帝朱瞻基呢?

朱瞻墡不知道,但是先帝朱瞻基说有,那必然是有,没有也是有。

这就是诛心。

皇权更替,历来都是腥风血雨,朱瞻墡已经凭借着自己敏锐的嗅觉,躲过了三次,整整三次的杀身之祸。

陛下也就是要了点税,既没有搞大削藩,也没有断俸。

宋案一开口,朱瞻墡就立刻品出了不对劲儿,他高声的喊道:“你就是想看我们同室内伐,贻笑外人!”

“来人,将其立刻拿下,送往京师!”

宋案呆滞的看着朱瞻墡,他就是稍微试探一下,朱瞻墡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招惹了杀身之祸。

“王上,臣冤枉啊!王上!”宋案高声疾呼,却被校尉拖走了,送于了铁册军,铁册军只会坐罪增补查实是否有联袂外人之罪。

朱瞻墡看着宋案被拖走了,长长的松了口气。

谗臣是什么?谗臣会无限放大内心的恐惧、野心和欲望。

这些个谗臣总是在三言两语之间,挑拨离间。

他们的危害,朱瞻墡一清二楚。

当初王振还在的时候,三言两语就忽悠的他那个有点懒的大侄子,云里雾里,居然准备五天就开拔,当大明京营的将士们,都不用吃饭的吗?

虽然朱瞻墡很想跟陛下讲讲宗族礼法的道理,但是思前想后,为了襄王府这三百口人的脑袋,还是莫要招惹那位僭主的好。

这位僭主实在是太狠了。

“去跟锦衣卫的人说你到底是不是清白吧。”朱瞻墡擦掉了额头的汗,吩咐下去了自己还礼的事儿。

“让唱班、戏台搭起来!让伶人、乐工吹打起来!让舞姬、歌伎舞起来!”

“提着脑袋造反,即便是成了,整日里跟朝臣勾心斗角,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忙到头,能享受几天?我那个大侄子,病重了都要见耆老,哪里有做王爷逍遥快活?”

朱瞻墡并没有多少野心,如果有野心的话,在三次的皇权更替之中,他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他只是想保住自己的王位,继续这么逍遥快活下去。

朱瞻墡的回礼送到了京师,铁册军锦衣卫也将宋案之事,禀报京师,一并办了加急,挑唆宗室内斗,大诰里明文规定必斩。

当初朱棣起兵的时候,打的清君侧名义,就是要清那些忽悠朱允炆大肆削藩,煮豆燃萁的方孝孺、齐泰、黄子澄等人。

当然,都过了金川门,进了南京城,南宫大火,朱允炆不见了,这皇位朱棣不坐,也得坐了。

朱瞻墡能打清君侧的名义吗?

其实也可以。

朱祁钰太庙杀兄、违反祖制、凿山伐石、弛用金银之禁,这些不都是清君侧的理由吗?朝中奸佞无数,举起大旗反了这庶皇帝,也不是不行。

但是朱瞻墡一无兵、二无将、三无相,反个屁。

当今陛下凭借什么当稳的皇帝?

那是德胜门外亲夺旗,却瓦剌兵锋千里,保住了大明的江山社稷!

若是当时稍有差池,他就得准备着在襄阳称帝,那是大明改名叫南明的风雨飘摇时刻。

他朱瞻墡有啥?

除了一个嫡皇叔的名头,什么都没有。

朱祁钰收到了襄王的回礼,拿着那枚真武山请来的长命锁,摇头说道:“派人验一验,若是无碍,就送内承运库吧。”

兴安俯首领命,拿走了那枚长命锁。

于谦看着那长命锁,只能感慨,朱瞻墡不是个蠢人,更没有多少野心,否则陛下这雷霆之怒下,怕是又要多一个襄庶人了。

以陛下斩草除根的决心,襄庶人一脉,怕是一个也活不了。

于谦其实一直担心一件事,那就是陛下对稽王府斩草除根,怕是最后一丝遮羞布都扯了,到时候才是真的撕破脸的时候。

稽戾王有罪,陛下太庙杀人,却留下了稽王府,这件事在于谦看来,给了所有朝臣体面,也给了天下宗室体面。

这要是真的撕下了最后的遮羞布,怕是要天下罪之了。

于谦总是如此的温和,他愿意让大明朝体体面面的走下去,但是陛下是个舍得动手的人,所以他和陈循的日常工作就是劝仁恕之道。

当然,似乎没什么太多的用,今天劝仁恕一点,明天就是更暴戾两分。

不过于谦还留着一手,他是废立稽戾王的主导者。

天下罪之的时候,把他拉出去当谗臣一砍,天下再罪,那就是造反了。

于谦不善于洗地,但是他给大明留下了不至于天下皆反的退路。

他乐呵呵的说道:“六部送来了新例,以陛下明言重典治吏、反腐抓贪为主,《刑律》之中,对《受赃》罪名进行了增补。”

“比如官吏受财、坐赃致罪、事后受财、有事以财请求、在官求索借贷人财物、家人求索、风宪官吏犯赃、因公擅科敛、私受公侯财物、尅留盗赃、官吏听许财物二等十一条,进行了重新勘定。”

“其中风宪官吏犯赃,求索借贷人财物,若卖买多取价利,及受馈送之类,则各加其余风宪科道官吏罪三等。”

风宪官吏是什么?

那是大明除京察、大计之外的常备的监察部门,朝廷里是都察院、六科给事中,地方是一十三省的按察司和各巡按御史、巡盐御史、巡漕御史等等。

这些个风宪官吏要是出了问题,那大明这监察部门就彻底失效了。

风宪官吏烂了,整个大明朝的官场就彻底的烂透了。

吏治,先从风宪官吏入手。

陛下申饬都察院的三件事,在今天看来,颇为长策之意。

宵禁、私自稽首跪拜礼、总宪,当初申饬都察院,现在以风宪官吏入手,去整治吏治的思路是对的。

对风宪官吏受赃,罪加三等,乃是律,申饬都察院乃是例,禁止私自稽首跪拜,乃是令。

“其实朕去年春节前,就打算整饬吏治,但是朕左右想了想,一直推到了今天。”朱祁钰叹息的说道:“这反腐抓贪,首先得给足月俸吧,朕不高薪养廉,但是总不能让朝廷命官,持正守节的官员饿死自己吧。”

当初洪武年间,大明宝钞还很值钱,折钞就折钞了。

但是现在大明宝钞已经比金圆券还贱了,再折钞,不是逼着天下官员自谋生路吗?

太祖高皇帝定下的月俸,本身就不是很高,再折了八成的钞,这真的养不活。

反腐抓贪,得理直气壮,把人剥皮揎草,乃是酷刑,理不直气不壮,朱祁钰要动吏治,也无从下手。

当年太祖高皇帝,定鼎、开辟之功,要把人剥皮揎草也是慎之又慎。

现在,太仓银也还了,各官员不再折钞,朱祁钰才开始反腐抓贪。

于谦满脸的笑容,陛下看似暴戾,看似心急,但是却始终保持着一颗极为稳健的心,在处理国务,这是大明的幸事。

“朕还记得当初于少保曾言,天下人人为私,这是天性,反腐抓贪,始终乃是历朝历代之痼疾,朕以为应定为常例,一以贯之。”

朱祁钰深知这反腐抓贪是抓不完的,所以他要把反腐抓贪弄成一个常事儿,而不是京察之时打一打,大计之时打一打。

“定为常例,甚善。”

于谦继续和朱祁钰下着兵推棋盘,感慨万千的说道:“秦灭六国之时,尉缭向秦王嬴政谏言:愿大王毋爱财物,赂其豪臣,以乱其谋。不过亡三十万金,则诸侯可尽。”

“秦以重金收买六国臣工,赵国郭开,乃赵王迁之宠臣,受秦间金,排挤廉颇,诬构大将李牧、司马尚,二将屡战胜秦,却被坐罪,一死一免。”

“曾经可与秦国比肩的赵国,最后沦落为了秦国郡县。”

间金,就是秦国用钱收买六国官员,这是秦灭六国离间计之一。

朱祁钰倒是知道这段,陈循天天念经,倒是反复念叨过。

于谦接着说道:“汉安帝永初三年,三公以国用不足为由奏曰:奏令吏人入钱谷,得为关内侯、虎贲羽林郎、五大夫、官府吏、缇骑、营士各有差。将关内侯、虎贲羽林郎等官职爵位,明码标价。”

“此风愈演愈烈,至汉灵帝之时,西邸卖官鬻爵,连公卿都可买,秩比两千石售两千万钱,也就两万缗罢了。”

“这么做的结果就是,州郡记,如霹雳,得诏书,但挂壁。这些州郡官员权势滔天,一句话如同霹雳一般,但是朝廷的诏书呢?发到了地方,就挂在了墙上。”

“致使朝廷权柄尽丧,汉末豪强四起,诸侯并篡,天下生灵涂炭。”

朱祁钰不由的想起了一件趣事,就是明朝末年的时候,有一个众筹首辅,周延儒。四股六万两白银的大明首辅。

于谦说的是虽然是历史,但是却句句没有离开朱祁钰问政的内容。

贪、腐,乃是人的天性,天下人人为私,贪腐乃是必然,权力是一种公共权力,利用、窃用、滥用、僭用,满足一己之私,进行权力寻租,自古有之,乃是历朝历代之痼疾。

不反腐抓贪,就是朝廷权柄沦丧,不反腐抓贪,就会导致朝廷危亡、速亡。

当年在面对是否反腐的时候,常凯申大喊一声,不反腐抓贪,亡国!结果常凯申也没反腐抓贪。

后来,郭汝瑰因为太过于廉洁,被杜聿明怀疑是是红色特工。

“北宋末年,蔡京和童贯,卖官鬻爵,三千索,直秘阁,五百贯,擢通判。”

“南宋初年,秦桧开门受赂,富敌于国,外国珍宝,死犹及门,朋比为奸,凭宠作威,奸利盈积,朝野畏惮。”

“秦桧以莫须有罪名构陷岳飞,将岳飞家中抄家,仅得九千缗,按当时米价折合算,仅纹银二百七十二两。”

“正统年间,朝廷张官设立,原为治国安民,可是呢?出仕皆为身谋,居官如同贸易,嗟此小民,谁能安枕?”

正统年间,于谦也曾回到朝廷述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