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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九十八节 讹诈(2)

延和三年春二月初四。

玉门关已然回春,道路上已经能见到些翠绿的嫩芽开始萌发。

再次站在这座年轻的城市城楼上,直视着西域方向。

张越微微的抿起嘴唇来,想着许多许多年后,有诗人曾写:春风不过玉门关之词。

心里面就忽然有些生气!

西域的土地,流着无数诸夏战士,汉家英雄豪杰的鲜血!

自李广利第一次伐大宛开始计算,至今汉家儿郎埋骨西域者,数以万计。

在后世,大唐将士,也将他们的鲜血,洒在了这片土地上。

故而,这片土地,理所应当是诸夏民族不可分割的神圣领土。

当如九州一般!

想到这里,张越就张开双手,对着左右说道:“诗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师董子曰:春正月,大一统,春秋之正义哉!”

“惜乎西域数十百万之众,却不能沐浴王化,泽天子德政,吾实心痛之!”

“吾辈大丈夫,既读先贤书,知礼仪尊卑之道,受天子教化之德,安能对西域现状熟视无睹?”

“必提三尺剑,铸剑为犁,为陛下取此西域之土,拯西域黎民于匈奴魔爪之下,救百姓于水火之间!”

左右将士听着,个个心花怒放。

特别是这玉门校尉赖丹,简直不能自已!

要知道,在过去,哪怕是李广利最得意的时候,也没有如此露骨直白的公开表达对西域的觊觎与野心。

当然,作为李广利提拔起来的军官,赖丹明白,李广利需要顾忌西域诸国的反应,特别是乌孙人的心思。

故而不敢太过大胆。

然而作为军人,很少有人去关心什么正治。

军人心里只有一个概念——军功!

更不提赖丹与匈奴有灭国之仇,杀父杀母之恨。

故而其听着张越的直白表态,就差没有当场跪下来,纳头就拜,表达忠心了。

纵然如此,赖丹也是高兴的说道:“将军所言甚是!西域诸国百姓,确乃生于水火,长于荆棘,时刻盼望王师解救,若将军兴义师,末将相信,王师所过之处,必有箪食浆壶之民!”

赖丹此言,确实没有说错。

西域三十六国,除了乌孙、大宛这样的强国,余者那个不是被匈奴层层剥削、压迫、压榨的可怜人?

便如赖丹的母国杅祢,人口不过数千之众,似这等小国寡民,本来是借他们三千个胆子也不敢反抗匈奴的。

然而,匈奴人残暴贪婪,对各国敲骨吸髓。

压榨的无比厉害!

而且,匈奴人还一言不合就要杀人!

像是莎车、龟兹、焉奢等国的国王,就经常换。

一个表现的让匈奴人不乐意,他们就逼迫国王退位,换一个听话。

对这些大国都是如此,小国那就更粗暴了。

一旦当年纳贡的财帛粮食让匈奴人不满意了,其骑兵就会杀进小国国内,自己来拿。

故而,西域各国,上至王室下至百姓、奴隶,对匈奴人都是充满了恨意。

只要有机会,他们就不会放弃挣脱匈奴控制的可能。

就如去年龟兹人做的那样。

张越回头看了一眼赖丹,呵呵一笑,也没有再说其他的话,只是问道:“王都护的人到那里了?”

“启禀将军,末将两个时辰前得到通报,言其已出楼兰王都,应该再有几个时辰就可以抵达玉门……”

“嗯!”张越点点头,继续目视前方。

匈奴人……

他已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了!

…………………………

在楼兰与玉门之间,有一个空旷的荒野。

这是古沙漠的影响。

春天的风,依然有些冷冽。

夹着沙子,打在人脸上,疼的有些厉害。

王远将自己的脸藏在毡帽里,跟在匈奴正使呼衍冥的后面,一边走,两人一边议论着。

“汉朝人换将了啊……”呼衍冥忧心忡忡的说道:“贰师将军李广利被召回了长安,如今坐镇河西的……是那位……”

他小心翼翼,连大名都不敢提那位。

没办法!

对匈奴人来说,特别是西域的匈奴人而言,他们不怕李广利,因为和李广利打过无数次交道。

知道其深浅,明白其长短。

也不是很虚那位贰师将军!

但那位就不同了!

完全不同!

那位可是汉朝的战神下凡,传说有三头六臂,额生神目的bug!

更肩有守护牲畜、庇佑母婴等职责!

最直接的证据,就是那位蚩尤带着几千汉朝兵和一帮乌恒奴隶,就将整个王庭都踩在脚下,直入龙城与圣山,如入无人之境!

所过之处,挡者披靡,连右贤王、姑衍王这等孪鞮氏的贵种都落到了他手里。

母阏氏闻风而逃,屠奢萨满不敢直面相对。

在这样的人物面前,匈奴人只有战战兢兢,瑟瑟发抖的份!

所以,呼衍冥的小心和惊恐是完全可以想象的。

就连王远也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现在的情况。

他叹了口气,摇头道:“也不知摄政王当初伏兵天山之下,是对是错啊……”

天山脚下的那一场伏击,对李陵与他的集团来说,都是神来之笔。

乃是扭转战局的关键!

更是一战成名,震慑各部的缘故!

此战让李陵得以顺利取得先贤惮各部的信任,从而得以成功的成为摄政王,仿周公故事,挟屠奢以令西域。

未来更有机会,更进一步,成为匈奴之主。

然而,那一战的后果,却是李广利去位,张鹰扬进位。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王远在楼兰听说此事时,几乎不敢再前进了。

因他拜读过那位的著作,管中窥豹,自是明白那位的性格。

必是心狠手辣,残虐无比的大将!

说不定又是一位武安君!

自己若不小心惹毛了他,恐怕别想活着回去了。

更要命的,还在于此君既然执掌河西,以他的脾气,恐怕未来不管是西域方向还是漠北,都不会好过了!

有他坐镇,汉朝骑兵的尾巴还不翘到天上去?

偏偏如今匈奴的战略态势,极端不利。

王庭的内乱,已经持续了一个冬天,至今没有什么准确消息。

而西域这边,天山北麓与白龙堆彻底易手。

车师人只能撤回天山南麓,与蒲类诸国抱团自保。

而天山北麓的失守,令西域的北大门门户洞开!

现在,汉朝骑兵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兵力集中到龟兹-尉黎境内,然后对西域腹地发起突袭了。

匈奴唯一能做的,只有死死扼守住天山通道,卡死计示水的河湾。

然而,只有千日做贼,哪有人能千人防贼?

长达数百里的天山与计示水通道,只要有一个地方失守,为汉朝骑兵突破,就是全线崩溃!

危须、焉奢都可能被汉朝夺取。

危须、焉奢既失,精绝、莎车等国自然不能保。

而这些都还不是最致命的!

毕竟,事在人为。

关键在于……

王远看了看呼衍冥的神色,又观察了一下随行的其他人的模样,就忍不住在心里面摇头叹息起来。

如今的匈奴,已经被那位张鹰扬吓破了胆子。

连人都没有见到,使团里的贵族和随从,就已经吓得魂飞魄散。

特别是随行的随从们,自知道坐镇河西等待他们的是那位张蚩尤,那位三头六臂,额生神目,拥有伟力的汉朝将军后,就已经开始自动的早中晚定时祈祷、膜拜。

吃饭都可以不吃,但膜拜与祷告,绝不能少。

哪怕病了,伤了,也不能耽误!

而这些人,本就是西域匈奴之中的勇士。

连他们都是这样,可以想象一下其他匈奴人若在战场上与那位对阵的情况了。

恐怕,会和三十年前,匈奴人面对那位骠骑将军一般——还没见到人影呢,匈奴骑兵就已经跑了个精光。

实在跑不了的,就地跪了下去。

根本没有人敢与之正面交锋,也没有人敢对其冲锋。

那时候,上至单于,下至奴隶,都知道,见到骠骑将旗只有两个选择——逃跑或者投降。

因为……根本打不赢!

不可战胜,无法抵抗!

无论是阵地战、白刃战、游斗战,还是骑兵战,不管是在峡谷、平原、戈壁、荒漠、山陵、城市,也不分兵力是占优还是劣势。

任何与骠骑大军开战的下场只有一个——被碾碎!

面对不可战胜的人,匈奴人的斗志与士气,完全崩坏。

他们表现的还不如西域仆从军,至少那些铁憨憨,不知深浅的家伙,还会傻傻的上去尝试抵抗一下,挣扎一番。

虽然结果必定是被碾成齑粉,但至少,他们挣扎过。

哪像匈奴,除了跑就是跪。

以至于,当时有汉军骑兵被匈奴包围,指挥官突发奇想,派少量轻骑迂回至侧翼,然后打起一面伪造的骠骑将旗。

于是,匈奴军队瞬间崩溃,原本被包围的汉骑,不止顺利突围,还追着匈奴溃兵一顿狂砍,收获了许多军功。

如今……

匈奴人面对那位张鹰扬,恐怕也和当年面对霍骠骑时的心态差不了多少了。

士气、斗争、意志,皆被掳夺。

没有士气,失去斗志,意志被降维打击。

匈奴人就算是人均身高八尺,腰围五尺,身披重甲,怕也只能跪下来喊爸爸。

脑子里想着这些事情,王远忍不住打了哆嗦。

他知道,灾难开始了。

此去汉朝,恐怕得来的结果,要比自己所设想的最糟糕情况还要糟糕!

“只能是见机行事喽!”王远在心里想着,叹息着:“可怜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好不容易,终于有机会可以辅佐主公,在远方建功立业,争取洗白自身。

哪成想,这个梦才刚刚开始,就要醒来了。

心里面萦绕着这些念头,前方引导的汉军军官,忽然调转马头,大声宣告:“诸位使者,玉门已至!”

一语惊醒梦中人。

所有匈奴人,瞬间像被狂风吹起来的树枝一样,立刻就抬起头来。

在远方,视线的尽头,一个峡谷之外的高地上。

一座正方形的坚城,出现在视线里。

以夯土筑成的城塞,像铁闸一般,牢牢扼住了这通道的要隘,锁死了自楼兰而往河西的交通。

城楼上,汉家龙旗高高飘扬,数不清的将士,矗立在城头。

一架架床子弩上的布罩都已经去掉,锋利的箭头,暴露在城头,已经上好弦的巨弩,像是无言的战争巨人,彰显着它们暴虐的一面。

而在峡谷内,一列列骑兵,正缓缓策马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