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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处置

沈氏一步步逼近梅姨妈,??居高临下望着她:“这些年来,??我自问从没亏欠过你们母女。对静云,??我更是当做亲女儿来对待。她的吃穿用度,??比别人家正儿经的小姐也不差什么。去年嘉宜从睢阳过来,??但凡她有什么,我必然也给静云置办一份。静云年前及笄,??来的客人少。我前几天特意借着我生辰的名目办宴会,是为了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吗?!”

原本蹲在地上捡纸的梅姨妈不知何时委顿在地,她手握着纸,身体轻颤。

她当然知道沈夫人是为了把两个姑娘介绍给众人,??让人知道长宁侯府有两个适龄姑娘。但是有嘉宜在,旁人未必能注意到静云。她不得已才使了那样的法子。

心寒的沈氏冷笑了一声,续道:“我想着你深居简出,少与人来往,??对静云的亲事可能有心无力。我细心打听各家儿郎……哈,??我对你女儿掏心掏肺。可你呢?你怕嘉宜抢你女儿的风头,??不惜下药让她脸上生癣。梅馥华,??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梅姨妈眼泪大滴大滴直落,她试图为自己辩解:“不会留疤的,也没有留疤……”

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在说着这样的话。沈氏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上涌,??她按了按隐隐作痛的脑袋:“不会留疤?没有留疤?你知道太医院的杜太医怎么说吗?二十个人里,??会有一人留下斑痕。万一我的嘉宜,??不幸是那二十人里的一人,你让她下半生怎么过?你也生过癣,你该知道姑娘家脸上生了癣是什么样子!”

定了定神,沈氏吩咐丫鬟:“去把姑娘叫过来,就说给她下.毒的人找到了。”

一直沉默的长宁侯忽然皱眉道:“玉蝉,真要闹大吗?”

沈氏诧异地看了丈夫一眼,语带讥诮:“她敢做,还不敢给嘉宜知道?”

长宁侯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晋轻咳一声:“这事与嘉宜有关,她有权知道。不过她现在恐怕不想见人。可以派人告诉她一声。”他停顿了一下:“至于来不来,由她自己做决定。”

沈氏心疼女儿,一想有理,就改了主意:“那好。”她低声吩咐心腹丫鬟几句,复又对长宁侯道:“叫人去书院把显儿接回来吧。”

“显儿?”长宁侯面露迟疑之色,“要让显儿知道吗?”

沈氏轻哂:“怎么?难道你还想把这件事压下去?”

“不是,我是说显儿在书院读书。怕扰了他的功课。”

冷哼一声,沈氏道:“难道这不是很好的一课?”

长宁侯知道妻子怒极,他轻叹一声:“也好。”

沈氏的心腹丫鬟答应了一声之后,就去了韩嘉宜所住的院子。

韩嘉宜昨晚照常用药,今日清晨起床,对镜自照,觉得稍微淡了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仔细查看了厨房送来的食物,才勉强用了一些。往常这个时候娘都会过来帮她上药。她心下诧异,就在雪竹的帮助下,自行上了药。

刚收拾妥当,陈静云就来看她:“嘉宜,我听说你的癣复发了,严重吗?大夫怎么说?”

韩嘉宜背对着她,斜躺在长榻上:“还好,太医让我以后注意一些。”

再多的,她也不想对静云说。

陈静云点了点头,忧心忡忡:“那是该注意一些。”

她今天早上醒来,眼皮就一直跳。果不其然,没多久她就听说昨天嘉宜脸上的癣复发了,还请了大夫。未几,沈夫人遣人请了娘过去商议事情。她略一思忖,干脆来探视嘉宜。

说话间,沈夫人跟前的丫鬟海棠求见。

韩嘉宜听说是母亲的心腹,应声道:“请她进来吧。”她不好再躺着,干脆坐起身,不过仍面朝里。

海棠进来后,一眼就看到了表小姐,她身形微顿,快步走到姑娘跟前:“姑娘,夫人让我告诉你,桃花癣复发的原因,查出来了。”

“是什么?”韩嘉宜瞬间来了精神。

陈静云也好奇:“怎么回事?”

海棠瞥了她一眼,对韩嘉宜附耳说道:“梅姨妈。”

韩嘉宜瞳孔微缩,既感到意外,内心又隐隐觉得“果然是这样”。她此时也不顾自己脸上的斑,转头看向还在她房的静云。

她脸上的红斑落在陈静云眼,陈静云微微一怔,眼皮直跳,浓浓的不安忽然涌上心头:“嘉,嘉宜,是什么?”

韩嘉宜神色平静,一字字道:“你娘。”

“什,什么?”陈静云猛地站了起来,一脸的不可置信,“不,不可能。怎么会呢?”

海棠低声对韩嘉宜道:“梅姨妈已经承认了,夫人让我问问姑娘,要不要过去。”

韩嘉宜没回答,而是看着陈静云:“静云?”

陈静云蓦地抬起头,脸色苍白,神情迷茫:“我不信,我要问她为什么这么做。”

不是已经不再那么想了吗?还一直很关心嘉宜,经常给嘉宜送吃的……

为什么要做坏事呢?

她缓缓捂住胸口,眼泪大滴大滴落下。

韩嘉宜瞧了一会儿,移开视线。她下榻,取了雪竹前两天专门为她准备的斗笠。这斗笠模样不大好,双层轻纱,透气性也不错。不过她一直待在房里,谁都不见,也就没用过。

陈静云不敢看韩嘉宜,她双脚如同踩着棉花一般,晕晕乎乎和她们一起去了厅堂。

她的母亲仍在说着:“我生过桃花癣,真的不会留疤。我也是看她不会留疤,才又那么做的……”

“哼,第一次是糕点,第二次是菌汤……”沈氏冷笑,“真当别人都是傻子么?”

陈静云如遭雷击:“糕点?菌汤?”在来的路上,她已经猜想过种种可能,此时才知道真相。她泪水夺眶而出,怔怔地看着嘉宜。她亲手送去的糕点?她劝嘉宜喝下的菌汤?娘怎么可以这样做?!

她以手掩唇,无声地哭泣。

陆晋看见了门口站着的几人,一眼捕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皱眉:“嘉宜?你戴斗笠无碍么?太医不是说要透气么?”

“啊?”韩嘉宜摇头,出声解释,“这个透气性很好。”她这么说着,仍是小心解下了斗笠,偏过脸。

陆晋知她不想给人瞧见,是以虽然很想知道她的状态,但还是移开了视线,尽量不去看她。

长宁侯一直以来都没说明确说什么,瞥见韩嘉宜脖颈的红斑后,眼神一黯,重重叹了口气。这还只是脖子上,听说脸上,额头上都有,若留下斑痕,那真是毁了。

梅姨妈胡乱擦着眼泪,连忙道:“不关静云的事,她什么都不知道……”

沈氏忍不住哂笑:“你还真是慈母心肠。合着你女儿是宝,别人的女儿就是草对不对?你敢不敢告诉你女儿,你都做了些什么?”她说着转向陈静云:“静云,你娘操心你的姻缘,两次给嘉宜下药,好让她生癣,没法出现在人前。这可都是你娘做出来的事情!”

陈静云呆呆地看着母亲,震惊、难过、自责、不可置信……最终都化为深深的痛苦。她无力地闭上眼睛:“娘,你……”

她忽的跪了下来,泪水涟涟:“对不起,对不起……”

韩嘉宜伸手去拦她,却没拦住。

梅姨妈慌忙道:“跟静云无关,你们怎么罚我都行,这事儿跟静云没关系。她还一直祈祷让嘉宜早些好起来,她什么都不知道……”

沈氏冷眼看着她们母女,复又问陆晋:“敢问世子,本朝律令,投.毒该处以何种刑罚?”

“视情节轻重而定。”陆晋沉声道,“最重者处以绞刑,最轻者也要监.禁三年。”

长宁侯插话:“玉蝉,不能见官。你要让嘉宜这样过堂吗?家丑不可外扬,咱们自己处理就是了。”他略一沉吟:“所幸嘉宜也没有大事,不如就建个佛堂,让她静思己过……”

“没有大事?她脸上的斑不是大事?真留下疤永远消不掉了才算大事是不是?”沈氏回眸看着他,眼泛起冷意,她指了指梅姨妈,“你还想留下她?你就不怕她哪天真的再下一回药?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我不敢让嘉宜再和她共处。你还不如建个佛堂,把我们娘俩关起来。说不定还能安全一些……”

长宁侯皱眉,一脸无奈:“玉蝉,你这说的什么话……”

陆晋开口:“不如我带嘉宜出去也行。反正我梨花巷的宅子还空着……”

韩嘉宜听到他的话,心头一跳,本要向他看去,却及时压住了这念头。

沈氏看了一眼陆晋,心想他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别的也没细想。

“侯爷,夫人,老夫人,老夫人来了!”海棠的话让厅堂一下子安静下来。

老夫人久居佛堂,不问事已久,怎么忽然过来了?

韩嘉宜也觉得奇怪,她躬身垂手,向老夫人行礼问好。

老夫人温声道:“嘉宜,抬起头来。”

韩嘉宜略一思忖,微微抬起头,任由老夫人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

她肌肤白皙光滑,莹润如玉。弯弯的眉下是水光盈盈的两痕秋波。若忽略额头、右颊的红斑,倒也是个绝色佳人。只是她脸上的红斑着实骇人,宛若上好的美玉被打碎,让人顿生怜惜之意。

老夫人眼一眯,重重叹了口气。

长宁侯迎上去搀扶母亲:“母亲怎么来了?”

看见婆婆,沈氏眼圈儿微红,上前行礼:“母亲。”

她知道,梅姨妈母女当年投奔侯府时,是老夫人做主留下的。长宁侯的第二任夫人,也是老夫人选的。老夫人此时出现,多半是来帮梅姨妈说情的。

沈氏心委屈而不甘,她冲女儿招了招手:“嘉宜,过来。”

韩嘉宜应一声,快步走到母亲跟前。她知道母亲的意图,也就不隐藏自己的脸,大大方方任人看。

看见老夫人,梅姨妈忽然回过神来,她膝行数步,仰着头,也不擦泪:“老夫人,老夫人……”

而老夫人则同陆晋点头致意,她拒绝了儿子的搀扶,在孙子旁边坐下:“晋儿,你让人跟我说的,可都属实?”

陆晋点头:“不敢欺骗祖母。”

韩嘉宜听他们祖孙对话,这才明白,原来是大哥让人请了老夫人过来。

沈氏握住女儿的手,低声道:“嘉宜,你别怕。”

老夫人转了转佛珠,轻叹一声:“静云起来吧,别跪着,地上凉。去把你娘也扶起来。”

陈静云此时心绪混乱,茫然照办。

沈氏见状,攥紧了女儿的手。老夫人真的是来帮梅姨妈的?

老夫人又道:“馥华,我记得你进府的时候,是十一年前。那一年显儿才岁,是不是?”

梅姨妈点了点头:“是。”

“一晃都十一年了,静云也长大了。”老夫人缓缓说道,“你们,也该搬出去了。”

“老夫人?!”梅姨妈猛然瞪大了眼睛,眸写满了不可置信。

沈氏则意外之余,心生欢喜。

老夫人双目微阖:“当初是我做主让你们留下来的,不过现在,我开始后悔当年的决定了……”

当初梅姨妈来投奔时,侯府没有女主人。老夫人一则怜惜她们孤儿寡母,二则心疼陆显年少丧母,就留下了她们。这一留就是十一年。

“老夫人,我只是想让她生癣,我知道不会留疤,才……”梅姨妈辩解。

她见过好几个人生桃花癣,没有一个留下疤的,所以她才这么做。后来听说可能留疤,她担心了很久。确定了不会留疤,才又第二次下药。

“可是你已经动了恶念。”老夫人打断了她的话,“历来大家族的衰败,无不是由内而起。所以,陆家严禁兄弟阋墙、妻妾相争。这些年,玉蝉把家管的很好。家人和睦,你也有一份功劳。”她说着抬起头看了沈氏一眼,继而又将视线转向梅姨妈,神情也随之变了:“而你,在你生出恶念的那一刻,你已经不适合留在陆家了。”

“老夫人……”

老夫人叹道:“你不想她出现在人前,跟她好生商量,未尝不可行。你却用了最下作的方法,还不知悔改,依旧认为自己没错。馥华,你让我怎么敢再继续留下你?你今日会为了自己的私心让人生癣,明日或许就会为了一点歹念做别的错事……”

梅姨妈慌了:“老夫人,我知道错了……”

“你这个时候知错,未必是真的知错。”老夫人又叹了一口气,“你做这样的事情,让你姐姐在九泉之下怎么安心?你让显儿和静云如何自处?”她对韩嘉宜道:“嘉宜,顾忌显儿和静云,我不能送她见官,还请你理解。”

韩嘉宜忙道:“理解理解,老夫人做主便好。”

她很清楚这件事不宜见官。

老夫人点头,看看儿子和儿媳:“你们可有意见?”

两人齐道:“母亲做主便好。”

“那好。”老夫人缓缓说道,“我记得你们进府时,只带了一个包袱。如今十一年过去,吃的用的也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