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没头没脑的突然冒出一句话。感情刚才他的介绍都说给聋子听了呗?

宋澹然握拳放在唇边又咳了两下,勉强掩饰住脸上的尴尬。"没有…是什么意思?"

顿了顿,不由想起两人初见时,荀冽那句"直男装基,天打雷劈"。

脸上表情微妙,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荀先生, 你知识储备……好像特别多。"

荀冽冷嗤一声。

你这种出身高贵的阳春白雪, 怎么能懂咱们这些下里巴人的冲浪金句?

遂冷漠的解释∶"意思是,人类的感情中,日久生情极为罕见,便是有,也不可能是真正的爱赢。丶

"青梅竹马如果能看对眼的话,早就会在一起了。既然没有,那么两人间的亲密关系肯定会被一段突如其来的天降爱情击溃,从此渐行渐远,变成再普通不过的朋友。"

说这些时, 他清冽嗓音中,隐隐含着一点不屑与轻蔑。

宋澹然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屑,,脑子里更是塞满了大问号。

既不能理解荀冽的思维为何如此跳跃, 又不能理解他到底在不屑什么。

依着正常人的逻辑,联系这段对话之前谈论内容,以及当下情境思索片刻。

语气迟疑的做了一波听力理解∶"呃……荀先生的意思是,对于克莉丝汀来说,魅影是竹马,子爵才是天降, 所以克莉丝汀没有选择陪伴她,教导她的魅影, 反而爱上了子爵?"

两人准备看的音乐剧,即大名鼎鼎的《歌剧魅影》,讲的是年轻漂亮的女演员克莉丝汀与歌剧院丑陋的"幽灵"魅影、歌剧院投资人、子爵拉.□□三人追逐、妒忌、仇恨的悲情爱情故事。

强行套用的话,可以勉强用这句话诠释三位主角间复杂的关系。

可宋澹然怎么可能猜透荀冽此时的心思?

此话一出,不等荀冽回答,宋澹然便从他微微扬起的眉梢,和浅勾出斜斜弧度的嘴角,感到了扑面而来的鄙夷之意。

很久没被人这么鄙视的宋澹然连忙补救,谦虚又诚恳的请教道∶"如果不是的话,你可以告诉我吗。"

说着,苦笑一下∶"我实在是跟不上荀先生的思路。"

荀冽又是冷冷哼了一下。

睨着眼前这张不逊于自己,展露出另一种风华气度的隽永俊脸,看着他那双温柔又勾人的桃花眸里流转着淡淡的尴尬与涩意。

心中没来由的升起一阵隐秘的窃喜与快,感。

并在这快.意的刺激下,随口冷笑道∶"呵呵,没什么,就是说你和-

你和贺彰明怎么可能会有好结果?我才是他的天降情缘。

话说一半,唇边的冷笑倏地僵住。声音也夏然而止,再吐不出任何字句。

颗心脏,却是瞬间撕裂了似的,一半冻结成冰,死一般停滞了跳动。而另一半,则疯狂战栗起来,几欲跳出胸腔,炸成一片片猩红灸烈的碎屑。

荀洌嘴唇拿动,搁在沙发扶手上的手,也在不断地轻颤。神智从胡思乱想里拔出,变得从未有过的清晰与敏锐。

【从刚才开始,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是在为了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吃醋吗?」

「我没有。」「我、我只是……

【别嘴硬了,荀浏。」

「你最近这段时间,真的很奇怪,是泡在腐烂恶臭的爱情里,泡傻了吧?」

【爱情?不不不,我只是……玩玩而已。」

「表面合作且对抗的同僚,实际地.下.偷.情的固定泡友,这多刺激啊?」

「嗤。」【呵呵呵呵。」

【你笑什么?」t说啊!」

「骗子、谎言家、违心者。【荀冽,你、完、蛋、啦。」

喉结滚动,嗓子干的发疼。

心绪剧烈变动之下,耳膜竟跟着鼓动起来。似战鼓,又似哀歌,混着难忍的耳鸣,一齐奏响。

又有人在其中大笑,配合着奏响,畅快淋漓的昂首高歌∶

"apres moi,le deluge。apres moi,le deluge!"

"你这个骗子、谎言家、违心者——这就是你的哪管死后,洪水滔天?""嘻嘻喜嘻,哈哈哈

贵宾包间并不算亮,主光源的落地灯蒙着一层磨砂玻璃灯罩,透出两团臆胧的暖光。几盏射灯点着,若隐若现的点亮了暗沉的角落,也让房中两人的面貌与表情更清晰。

荀冽僵坐着,面上依然维持着嘴唇微张的表情。在昏黄暖光的照射下,显得诡异又悚人。

宋澹然看着他这一瞬间的表情变化,微微皱眉。半是提醒,半是奇怪的问∶ "荀先生?荀先生?"

荀冽空洞的视线微微聚起,眼睫颤着缓缓阖上了眼。一秒之后,再睁开,清冷眉眼敛住了全部情绪。

"宋先生,我的意思是.…比如你和你的青梅竹马。"稍微一顿,重新调整嗓子,强制性压下了沙哑与颤声。

可脑中还是一片混乱,很难从千思万绪里找到一个能应付宋澹然追问的话题,只能一边极力把震惊关进心底,尽快恢复克制与冷静,一边说着重复的废话∶

"如果当初没有走到一起的话,那么——

又顿了顿,他掩饰性的别了别脸,不想让宋澹然能够近距离观察到自己的神情。

把目光投向一楼大厅里不断入场的观众们,继续强行把话题带向另一个方向∶"抱歉,我还没有问,宋先生有青梅竹马的女人吗?"

宋澹然果然顺着"女人"二字往下想去。

他看着荀冽的侧脸,以为他的突变是下意识的试探,便笑着说∶"那要看是什么样关系的青梅竹马了,如果只是单纯的从小一起上学、一起步入成年,工作后也来往来频繁的话,那圈内的同龄人,大部分都是我的青梅竹马。"

荀冽"嗯"了一下∶"这么说,穆蔷也是了?"

宋澹然点点头,又解释∶"但是,穆蔷那个性格……实在很难把她和令人心动这四个字扯上关心。"

荀冽应声,淡淡道∶"也是,难怪宋先生无法理解。"他说话的时候,完全没有看旁边的宋澹然,只一味的望着楼下。

两人所在的独立包间悬在半空。

从视野极好的敞开式瞭望窗往下看去,可以把一切都收入眼中。

歌剧院的大厅内,足以容纳千人的三排阶梯状的红丝绒软座椅上逐渐被观众坐满。

舞台上依然拉着红色帷幕的舞台,乐池中的演奏家们,已经坐到了自己的席位上,正在对乐器乐谱做最后的调音与整理。

一切都正常、普通。压根不值得一看就看这么久。

宋澹然顺着他的视线,扫过底下那一颗颗黑色的头顶后,深深感觉到了荀冽的不走心。脸上的挂着的笑容黯淡了些,无声的叹息一声。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有人会把和自己交谈,视为一件非常无趣的事情。三番五次的示好,两人间的关系却一直在原地踏步。

宋澹然难得明白了何为挫败。收回视线,深吸了口气,决定换—种方式。

他看向荀冽,温柔的嗓音沉了沉。"也许,我隐隐能够理解你的意思。"

——遇到正确的人后,从初见,到控制不住的心动,其实是一个非常短暂的过程。""就仿佛,我见到你,察觉你不同寻常的特别之处,意识到你对我的影响一般。""

含蓄,又直白的把心里话说出来。

素日一双温和的,不带攻击性的桃花眸,此时却紧紧的盯着荀。

像看到猎物,并期待对方发现自己后的猎人。

好根据它的反应,调整下一步的策略,好把它完完全全的捕获驯服,收入掌心。

还看着观众席的荀冽似乎又有点恍神,听了后,无意识的点了下头。低语赞成∶"确实..…很短暂。"

忽然醒悟。

侧着脸看过来∶"宋先生,你一

朦胧灯光下,那张清冷俊美的脸庞,还带着一丝迷离之色。却又飞快的凝起了冰棱似的冷意。

不等宋澹然反应过来,"咔嚓"一声声响,布满整个歌剧院天花,如漫天星河一般恢弘壮丽的千盏灯光雾的熄灭。

台下观众席发出连绵不断的议论声,混在一起,在圆形剧院中形成了独特的回响。

贵宾包厢里,主照明的落地灯也黯下,只留几盏微弱的夜灯。让前一秒还能看清的荀冽,完全没入黑暗中。

宋澹然暗自叹息,惋扼着时机也太糟糕了。就听得荀冽淡淡的说∶"宋先生,演出要开始了。"

果然,没过多久,典雅优扬的钢琴独奏在剧院中响起,压下了观众的议论。

随着音乐,弧形天花一点点闪烁着微弱星光,而一直处于紧闭状态的舞台也骤然亮起,成为剧院里最明亮的区域,吸引了所有观众的眼球。

红色的帷幕向舞台两侧缓缓移去,露出了其后豪华美丽的布景。一场在剧院里的剧院中上演的歌舞剧,正式拉开序幕。

但宋澹然的视线还落在荀冽身上。

托那些星子般闪烁的天花顶灯的福,再加上视觉逐渐适应了黑暗,宋澹然已经可以看到荀冽的轮廓了。

他以目光描摹着荀冽的侧脸,从微隆的眉骨,到笔挺的鼻梁,再到翘起的上下唇峰,最后没入衬衣的领口中。

大概是看的过于明目张胆了,荀冽眉骨微耸,脸颊往宋澹然这边侧了侧。半边脸被微弱灯光印出面容,半边脸隐藏在黑暗中。

"宗澹然. 我明白你的意思.

序幕的演员已经开始演绎拍卖会剧情,雄厚而动人的管风琴前奏在大剧院里奏响。当无论是演员的声音,还是音乐的声音,都无法压制荀浏清冽的嗓音。

"我很抱歉。"

他平静,不带任何感情的说∶"对于你的心意,我拒绝。"

宋澹然闭了闭眼。紧绷的神经一松,继而升起深入骨髓的疲惫。

努力了很久,也用了许多心思,却发现结果并不遂意。一次次失败,累积而成的疲惫,瞬间席卷了全身。

他往后一坐,把背脊压在了沙发上,让沉重的身体有所倚靠。

尔后推了下金丝边眼镜,轻笑了一下∶"荀先生,我可以问一下为什么吗?"

顿了顿,又有点苦涩的说∶

"从初次见面开始,我就一直想和你交朋友,甚至于很诚实的告诉你,遇到你后我是如何在心迹上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坦诚你对我有一种独特的吸引力。"

".…可每一次,都被你毫不留情的拒绝。

"上次,你说你最讨厌把说话变成了本能的人。荀冽,我承认,家庭环境与生长空间,导致我形成了现在这种……把一切情绪都用温暖与体贴掩饰的性格,以求得到所有人的喜爱和称赞。"

"但我可以发誓,唯独面对你时,我鲜少说谎。"

昏暗中,他双眼紧闭,深拧的眉头流露着发泄心声的痛苦,再无往日温文尔雅、成熟稳重。连声音都有点发颤。

"即便这样,你也依然要拒绝我吗?"

贵宾包厢里静悄悄的。

只有激昂欢快的奏乐,与尖锐的歌声在响彻。

宋澹然听着那些熟悉的唱词,舌根一阵阵的发苦。

不知过去了多久,群舞群奏的一幕落下,饰演女主角克莉丝汀的演员开始独自高歌。

同时,另一道远山鹤鸣般清冽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的,我拒绝。"

宋澹然猛地睁眼,闪电般攥住了荀冽放在身侧的手。

他抓着那只比自己体温要冷很多的冰凉素手,掌心被圆润的檀木佛珠格的生疼,却恍然不觉,只是紧紧盯着荀冽,一字一顿道∶"为什么?"

荀冽像一具冰冷的尸.体,既不反抗,也无温度。被宋澹然大力的攥了许久,才落后很多个拍子的迟缓扭头。

两人一左一右的坐在契合欧洲古典艺术的洛可可风格的双人沙发上,距离相隔很近。在昏暗灯光的映照下,宋澹然可以清楚看到荀冽五官的轮廓。

嘴唇抿着,拉成一条认真又凛然的直线。眼中反射出一点寒星似的冷光。

像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散发着肃穆的无情气质。这其中,又夹杂了一点若隐若现的脆弱与恐惧。

宋澹然一怔,下意识松开了荀冽的手。

荀冽垂下眼,扭动了下被捏的生疼的手腕。

然后微不可查的低声说∶"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话音落下,再无声息。

唯有舞台上的演员们,不受任何影响的纵情歌舞。唱初遇的惊艳,唱暗恋的排恻。

台上台下,恍如隔世。

荀冽抿着唇,嗓子一阵阵发干。

他本以为自己需要极大努力,花费不少时间,才能转换心情,承认现实.

可实际上,在宋澹然的真情流露,与歌舞剧环境的感染之下。

这句由几个平凡又朴素的词汇组成的告白,自然而然的便顺着喉咙流淌而出。

等意识到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后,心脏才开始变得格外沉重起来。每一跳,都牵动着全身上下所有的神经,源源不断的传递着惊惶与恐惧。

是啊。确实心动了。

不然,为什么会像个傻子似的,为贺彰明魂牵缭绕,一会儿怀疑贺彰明是因为冷翡玉才看上自己,一会儿脑补贺彰明和宋澹然关系异常?

甚至费尽心思的试探、求证,下意识的要求贺彰明喊自己的名字,还痴缠着贺彰明,想让他再次进录自给?

身在局中,不自不觉。

可现在跳出来,重新回忆起这半个月内的点点滴滴。

荀冽唯有苦笑。

哪个只贪图欢愉,毫无情感的人,会沉溺于二人的相处中。

为对方的睡颜,为对方的怀抱,甚至为对方眉眼之间流转的情愫而心悸不已的啊?

上辈子的他,是怎么对待那些脸都记不住的家伙们?玩完就丢,对方的不舍与纠缠,只会让他心生厌烦。

怎么可能像贺彰明这样,明明早就察觉到他的心动了,明明已经决定把他推出去了。

结果他一变脸,说着"你说的对,我就是玩玩。",自己就发禽似的扑上去,生怕对方不想继续"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