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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回宫

向信王行过礼,少年温和笑看着表妹知漪被信王抱着抛来抛去。

少年名为庄泽卿,正是庄府的嫡长孙。在家时他就听祖母说过,说是这位表妹在宫中被太妃和太后养了差不多一年,受宠得很。然祖母深觉待在宫中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也不成体统,便亲自进宫同太后说道一番,劝得太后将人送了回来。

这次他来慕府为姑父道贺,祖母便叮嘱了他,要多多同这位表妹亲近,再将她写的信交予小姑母。

信是交过去了,不过他完全没见着姑母的人,全程都由婢女代为转答。好在表妹这里没有落空,他只见了会儿,便约莫知道为何宫中太后会那么疼爱这位表妹了。

知漪被信王两手抱着抛上天,再接住,上下摇晃的感觉让她开心得很,等信王停下后还抱着他的脖子直软声道“还要”。

徐嬷嬷看着,担忧地帕子都被绞成一团,随着信王的动作这心也一上一下的,好不容易等信王松了手,忙把小主子抱回来,笑道:“前边儿快开席了,姑娘咱们得赶紧坐过去,误了时辰便不好了。”

知漪应声下地,被徐嬷嬷牵着小步往正堂走去,还回头乖乖对信王和少年挥手。看得信王摇头大笑,两步上前捏捏小姑娘幼嫩的脸蛋,“小酣宝儿,爹爹也是要去的呢,吃好吃的居然都不带上爹爹,还挥手作别,小贪吃鬼。”

知漪被捏得包子脸都成了一团,只能不满地咿咿呀呀用小胖手去拍开,奈何她这点力气于信王来说根本就不痛不痒。还是庄泽卿看不下去,轻声道:“信王爷,再转个弯就到了正堂,想必诸位大人都在等着您。”

信王闻言果然直了身子,瞥他一眼,似笑非笑拍了他右肩,“不愧是庄允德教导出的长孙。”

语罢对知漪眨了眨眼,先大步迈了出去。

庄泽卿定眼看着信王的背影,转眼便瞧见了小姑娘睁着星星眼对他投来的眼神,似乎觉得他是个大好人。

他不由失笑,手指动了动,终于也没忍住,上前轻碰了下那又嫩又白的小脸,“知漪,我也先去了。”

知漪点点脑袋,转头扑进了徐嬷嬷腰间。

酒席摆在了两处,正堂和一旁的侧院中,男女眷自是分席而坐。庄氏作为慕府主母,身着华服坐于首位,偶尔见着熟识的命妇或姑娘会笑着招呼一声,其余时候倒不会特别冷淡,有身旁的嬷嬷和婢女提醒着,也会同席间的人不时说些话儿。

知漪被安排到了旁边一桌,由徐嬷嬷带着,并没什么人上前搭话。小姑娘看起来很是可爱乖巧,谁见了都想亲亲抱抱,奈何两个嬷嬷气势太盛,寻常小官家的妇人根本不敢靠近,更别说那些同样才几岁大的孩子。

庄氏身为知漪亲母都没什么要将女儿介绍给众人见一见的意思,其他人便也不会随意开口。

听说慕府的这位姑娘在宫里由太妃太后娘娘带了快一年,近几日才回慕府,再瞧瞧这两个嬷嬷和周身宫女的架势,任谁也知小姑娘的眷宠之深。

知漪对他人的暗中打量全然不知,太后也不会教她去看旁人脸色。

惜玉和徐嬷嬷服侍着她用膳,她就乖乖坐着,拿着小筷子,两腮幼嫩的软肉和猫儿般的大眼睛极显稚气。但一举一动间已有了仪态,衬上玉雪可爱的小脸蛋和今日徐嬷嬷给她梳的精致小髻,整个人就像从年画中走出的小仙童。看得一旁好些没有女儿的妇人心生怜爱之意,目光都软成了水般温柔。

庄氏没怎么管她,反倒是林氏偶尔会过来询问一声,说些姑娘要吃什么可以让小厨房另外去做的话儿,无一不被徐嬷嬷的冷脸呵退。

慕连秋原本还想让知漪和小一岁的妹妹认识,思量着二人年纪相近又都有孩子定能比较容易亲近。徐嬷嬷二人却瞧不上这个庶女,连林氏都不让近身,更别说那个看起来就任性娇气的小女娃。

一顿生辰宴不轻不淡地过去,快散席时慕连秋面上终是有了些红光,那是饮了酒和听了好些奉承所至。

慕连秋为官谨慎,听从老父慕大学士之令,绝不结党派,这次生辰上也只请了些官职相近的朝官,慕大学士余威犹在,这些同僚对着他自是捡尽了好话。

宴席散去,慕连秋送别一些官员,又邀了几个关系较近的同僚去品文长廊小坐,顺便作诗起兴。

信王未直接离府,一起跟去了品文长廊,于半途中又伺机溜出去寻了知漪。他方才还有东西忘了给小姑娘,是幼子景旻惦记妹妹缠着他让带来的。

慕连秋左眼睁右眼闭地任信王往别处走去,暗中嘱咐了管家派人跟着,同人聊起时下文人们最关心的会试。

宣帝爱才重才,自登位后便易旧制颁新法,寒门士子与世家高门几乎拥有同等机遇,当然——这些暂时只是表面。实则宣朝世家根深脉广,其中门路哪里是一般人能比拟的。

不过宣帝自多罗国一战后便积威甚重,大权尽握。即便是再有底蕴的世家也不敢做什么,想要暗中提携自家府中的纨绔子弟还是得老老实实让他们进学考取功名。此举让宣帝赢得不少民心,也得朝堂中真正有能者拥戴。

慕连秋就着品文廊中的文章同这些人论起今年会试可能会出的题来,约小半个时辰后见诸人都略有口燥,便笑道:“几位大人不如同去西院莲池旁,慕某命人再备上好茶,我们,歇息一番?”

众人无不应是,随慕连秋缓缓往西院踱去,途中遥望下不禁赞叹慕府格局之巧妙,摆设清雅,处处透着一股文人风流韵味。

慕连秋心中颇为自得,面上不显,又摆了手,“诸位——”

话未落,便被一串爽朗率性笑声打断,慕连秋不免皱眉。有人观他神色,听了会儿道:“这……似乎是信王?”

慕连秋一怔,转而意识到信王此时可能与知漪在一处,顿时嘴角抽了下。

果不其然,另一侧信王继续笑道:“酣宝儿,多叫几声爹爹来听听。”

随之便响起了小女娃奶声奶气唤“爹爹”的声音,从旁的光禄寺卿邱敏好奇道:“信王爷似乎至今只有两子,这小女娃不知从何而来?”

另有人含笑开口,语气暧昧不清,“信王风流,便是在外面再有了个女儿也不稀奇。”

话语间带着一股男子都懂的眼神交流,俱是半调侃半欣羡。慕连秋却笑不出来,虽然他知道这些同僚言语根本没涉及到他,但脸上仍似被狠狠掴了两记耳光,火辣生疼。

知漪回府也有好几日了,至今却没唤过他一声‘爹爹’,每次见着也都是偎在两个嬷嬷怀中眼神躲闪,不会主动与他说话。平日便也罢了,今日他的生辰竟也未前来道一句,更甚在后院中搂着信王叫“爹爹”。

若被他人知晓,恐怕不是怀疑信王与他后院有染便是觉得他卖女求荣,故意让女儿去讨好信王。

慕连秋自认乃朝官中的清流之辈,哪能忍得了他人会有这等误解。

他压下怒火,不着痕迹引了几人往别处走去。再按捺下种种情绪,神色自如地同众人赏莲品茶。

直至过了申时,这些好友们个个散去,他才隐忍了欲发作的脸色来到观澜院中。

知漪正拿着信王代景旻送的小泥猴玩耍,小泥猴用了两根细细的杆子撑着,一拉便会四肢动起,松开手还会自己舞动好一会儿,让小姑娘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一旁的猫儿竖起尾巴,浑身松软雪白的毛炸起,喵喵叫唤。

瞧见这副情形,慕连秋缓和些许不悦。脚步转慢,轻轻迈入院中。

徐嬷嬷二人正于里屋綉花儿,院内由惜玉和另一个宫女看着。

“知漪。”慕连秋尽量放柔了声音,忆起平日和另一个小女儿相处的情景,露出微笑,“今日是爹爹生辰,知漪可有什么礼物要送给爹爹?”

生辰?知漪疑惑地歪了歪小脑袋,然后想起太妃曾给她说过的话儿。略一犹豫,依依不舍地看着手中泥猴,小包子脸鼓了鼓,最终还是伸出手,仰头道:“礼物。”

慕连秋心中一动,顿觉这是同女儿熟悉的好时机,慢慢走了过去。

屋内,徐嬷嬷飞快綉了圈底,头也没抬道:“如今生辰也过了,可该想个什么由头带姑娘回宫?”

原嬷嬷沉吟片刻,“也不必想什么理由,只道主子想念姑娘,要把姑娘接进宫再住一段时日便可。”

太后的旨意哪有几人会故意不遵,何况太后喜爱哪家的姑娘都是那家荣幸,慕府岂会去追究。

清凉夏风拂来,带着丝丝水汽,徐嬷嬷手中动作顿了下,心中燥意微退,“姑娘这两夜都睡得不大好,怕是想太后娘娘和皇上了。”

原嬷嬷点头,“姑娘这几月来都没离过太后主子身边,能几日不哭不闹已是十分乖巧了。”

才说着,院里便响起喧闹声,似乎是惜玉在着急,“哎慕大人,您可不能这样,姑娘会被吓着哩。”

徐嬷嬷登时起身,匆匆几步出屋,见着的场景差点没把她气得仰倒。

那位慕侍郎也不知想做什么,肃着脸一副极为不悦的模样,伸手想将她们的小主子牵过去,惜玉则左躲右闪地将人护在身后。旁边的雪宝儿也是从未有过的凶状,站在前面叫得尖锐极了。

徐嬷嬷不明就里,但不妨碍气愤,上前把小姑娘抱起来,柔声安慰几句,勉强平静地投去目光,“不知慕大人这是做什么?”

知漪该是被吓着了,抱住徐嬷嬷就不肯撒手,半晌扭头对慕连秋奶声道:“不是,爹爹!”

慕连秋脸色铁青,沉声道:“小小年纪就目无尊长,仗着有人相护便连亲父也不认,为父今日非要教训你一番不可!”

他该是从未被人这般忤逆过,而且面前的人还是唯一的嫡女。此时气得手都抖了几下,指尖都快戳到知漪脸上去了。

知漪看着他,也是一脸气呼呼的模样,瞧见他伸过来的食指,啊呜一口咬了下去,嘴中还唔唔叫唤“坏人”。

她人小并没什么力气,牙也不利,根本没咬疼。慕连秋却想起她对着信王的那股亲热,再一对比此时女儿对自己的态度,更是深觉知漪在太后那里被宠溺太过,任性比她娘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若他今日不拿出人父的威严,恐怕今后再难得这个女儿的尊敬。

知漪不知他心中所想,松开嘴呀呀胡乱叫了一通,抱着徐嬷嬷叫了几声,又叫起阿嬷来,指着慕连秋的小模样儿有气势得很,奶声奶气道:“叫阿嬷,打他,打他。”

慕连秋再次被堵了一口气,当真是个好女儿,竟还学会让太后来罚他了。

一同赶来的原嬷嬷看了半天,当真是又怒又想笑,眼见慕连秋差点就要叫人来强行把他们姑娘抱过去忙开了口,“慕大人,不知姑娘做了什么,惹您如此动怒?姑娘才四岁的年纪,年纪尚幼,平日又无爹娘教导,有些顽皮……也是难免的。”

“正是因她往日无双亲教导,我今日才要好好训诫她,好让她自此谨记‘孝道’二字。”慕连秋向前一步,脸色黑沉地几乎能滴下水来,“知漪,下来,整日让人抱着成何体统。”

知漪当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和他对视,小短腿也不安分,见他靠近还想着把人隔开。

闻言,旁边的几个嬷嬷宫女顿时都忍不住想翻白眼。这位慕侍郎莫不是往日读书读傻了,对着她们才四岁的姑娘这般训诫,他怎么不去反省反省自己,也好懂得何为“为父之道”。

慕连秋此时怒火正盛,他本来就和知漪不大亲近,两个嬷嬷当然不放心把人交给他,因此说尽缓和的话儿,想让他冷静下来。

几番阻挠下来,慕连秋直接没了耐性,沉下脸道:“慕某素日看在两位嬷嬷是侍奉太后娘娘的面上,多有忍让。但今日这是慕某家事,还望两个嬷嬷能安守本分,否则慕某也不便再客气了。”

慕连秋实在是气极了,女儿知漪回府后不亲近他不说,平日府中事务也会时不时被两个嬷嬷说教一番。他能忍几次,却不能由着她们如此纵容女儿。好歹他也是堂堂朝廷从二品大员,一而再再而三被两个老嬷嬷下了面子,传出去像什么话!

他毕竟才是慕府的正牌主子,下人们虽然顾忌这两个嬷嬷和几个宫女是从宫里出来的,却还是得听从慕连秋命令,帮着人将知漪从徐嬷嬷怀中抱了过来。

知漪晃着腿,一被慕连秋接手就别过脸,小手抵触地要挣开,还在软绵绵叫唤,“坏,不要,不要。”

慕连秋气笑了,将人一把拎起往小祠堂大步走去,徐嬷嬷两人被拦住,只能着急地看着慕连秋离开。徐嬷嬷差点没担忧地哭出来,“他,他不会打姑娘吧——”

“嬷嬷放心吧。”有慕府婢女小声道,“其实老爷平日很温和的,只方才看起来气了些,姑娘可是老爷唯一的嫡女,无论如何也不会忍心真的罚她。”

徐嬷嬷踱来踱去,“希望如此吧。”

原嬷嬷抬头望了一圈,“惜玉呢?”

“嬷嬷说的可是那个圆脸的宫女妹妹?她方才拔脚就追着老爷过去了。”

没想到惜玉竟这般机灵,原嬷嬷微放下心,扭头道:“别干着急了,先进屋——”

两人自是商量着该如何把她们小主子带回来,不过半刻,慕连秋已将人带到了小祠堂中。

知漪刚被放下就一骨溜钻到了跟来的惜玉身后,指着慕连秋,“坏人,皇上,打你!”

不说阿嬷,改说皇上了,可见小姑娘还知道哪个更厉害。惜玉跟着胡乱点头,这一大一小主仆二人的模样让慕连秋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

宣帝立朝刚毅,性情冷厉,他不止一次看见这位君王把折子往朝官身上一摔劈头盖脸训斥的模样。慕连秋心中自然也是敬畏的,但他可不会信皇上会因这种事而责罚他。再怎么说这也是臣子的家事,即便是皇上,陡然插一手那也说不过去。

是以他指了里面摆着的香炉,语气沉重,“知漪,念在你年龄尚小,为父不责罚你。但你须得在这小祠堂中悔过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为父会让人来接你,届时若再不悔改,今日便不能用晚膳。”

两个时辰之后便是深夜了,慕连秋此举分明是把以前慕大学士训导他的法子用在了知漪身上。全然忘了那时自己已是十几岁的少年,且还是个男儿。

知漪懵懂地跟着他移了目光,转到惜玉身上,“你便在这里陪着姑娘,屋外有人守着,谁也不准提前出去。”

惜玉瞧了眼慕连秋的背影,终于能把小姑娘抱起来,给她抹去了脸上的一点灰,抱怨道:“主子您爹爹怎么这样哩,奴婢爹爹可从不会这样罚奴婢。”

眨了眨眼睛,知漪好奇地看着她,“哩?”

惜玉顿时笑了,抱着知漪到软垫上坐着,帮她散开有些凌乱的发髻,“主子别怕,嬷嬷她们肯定会去找太后主子来帮我们的哩。”

在宫中待了这么久,她依旧改不了句尾的这点小习惯。好在知漪不会介意,反而觉得好玩得很,跟着她软软地“哩”来“哩”去。

惜玉梳发的功夫虽比不上徐嬷嬷几个,随意挽个小姑娘的发式还是不成问题的。只知漪的头发又细又软,摸起来像一小段柔滑的丝绸,没有工具在手根本很难抓住,往往左边束起右边又掉了下来。

知漪还当她是在同自己玩儿,雀跃地去揪自己的不长不短的头发,小脑袋晃来晃去的,让惜玉折腾了半天,折腾成了一团乱糟糟,有几簇还在调皮地向上翘起。

末了惜玉自己一看都忍不住笑出来,抱着知漪戳了戳她的脸蛋,“主子真好玩儿。”

知漪“呀”一声,脸蛋红扑扑的,包子脸鼓成了一团,严肃道:“不能,戳。”

小姑娘最近脸蛋被捏多了,再多的肉肉也经不起蹂躏啊。

惜玉认真点点头,“奴婢不戳了。”

她也算是跟着知漪这个小主子从静慈宫转到了敬和宫中,虽然很少贴身服侍,但见得多了,心中早就对这个小主子喜爱万分。这次因为几个嬷嬷都不在,才终于忍不住戳了把软软嫩嫩的小脸,这回得偿所愿,当然不敢再做什么。

知漪仰着小脑袋看了一圈祠堂,看了半天也还是不懂这是哪里,正前方匾额上的四个大字自然也不认得。

扒着惜玉坐起,知漪指着屋外道:“嬷嬷?”

“嬷嬷她们没有来。”惜玉将她抱回,“姑娘我们在这等会儿吧,姑娘饿了没?奴婢身上还有点心。”

知漪摇摇头,打了个小呵欠,“睡。”

“那姑娘就先睡吧,待会儿奴婢叫您。”

心大的主仆二人全然忘了慕连秋让知漪在这儿悔过的话,当真把几个小凳子和软垫合在一起,做成了临时睡觉的小榻。

她们虽是安心,另一边的徐嬷嬷却是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几次想寻去祠堂,都被慕府的下人好言劝阻。说是老爷不会真的对姑娘怎么样,让她不如先去给姑娘做些吃的。

徐嬷嬷去小厨房转了一圈,做了几盘知漪爱吃的点心,回头还是绞着手帕对原嬷嬷道:“打听出了没?”

原嬷嬷颔首,也有些不虞,拍着原嬷嬷的手,“慕侍郎竟把姑娘关去小祠堂了,听说那儿偏僻得很,眼见天儿都暗了,怕是黑漆漆一片。他也不想想,若是把姑娘吓出了好歹可怎么办。”

“放心吧,我早先就托人去告诉了主子。这儿离宫里统共来回也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主子知道了定会亲自来的。”

徐嬷嬷点头,心中依旧焦急。她这姑娘自养在太妃身边后就没受过苦,稍微冷了热了他们都会精心看着,更别说让姑娘夜里待在阴森的小祠堂。想到有惜玉陪着,总算给了她一丝慰藉,姑娘认识惜玉,有熟悉的人陪着总会好些。

慕连秋不知自己只是轻责一下女儿就惹来两个嬷嬷这么大反应,甚至还去请了太后,他此时心中正稍微顺了些气呢。

看看天色转到了听雪院中,林氏果然还带着女儿在静静等他,晚膳也没用。慕连秋一见忙将人扶着坐好,温柔道:“你就是太执拗了,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带着听霜用膳,饿着她可怎么办?”

林氏笑,摸摸女儿的头,“是她闹着要等爹爹回来一起用膳的。老爷将大姑娘怎么了,听说您罚她了?”

慕连秋面色平静,“不错,知漪往日被溺爱太过,如今连父母都不认,顽劣得很。我慕府书香世家,上三代都为殿试榜首,怎能容她如此不通礼法,走出去还要被人道失了教养。”

他用的是前几日原嬷嬷说的话儿,显然心中一直存着气。林氏闻言没说什么,只斟了杯茶,“妾身自是没有您思虑周到的,只是……府中那两个嬷嬷毕竟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听说您今日为着训导姑娘下了她们的面子,只怕她们……”

慕连秋摆手,“无需在意,我平日让人敬着她们也是因此。知漪是我女儿,教导她乃天经地义之事,太后哪会因此事就发落慕府。”

林氏放下心,招手让女儿过来对着慕连秋娇声软语,很快母女两就让他心情全然好了起来。

林氏陪他饮了些酒,不消片刻慕连秋便有些飘忽起来。正所谓灯下赏美,愈赏……愈发让人心驰摇曳,他微微一笑,等丫鬟们收拾了桌子正想说些什么,门外就有小厮高声惊慌道:“老爷,太,太后娘娘来了——”

“什么?!”慕连秋立刻惊地站起,酒瞬间醒了大半,他扶住桌子,“到哪儿了?”

太后驾临,本该先着女官或内侍通报,备銮仪,先行清路。这周围毫无动静的,慕连秋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听岔了,但小厮言语肯定,说太后的仪仗都已经到了前门,他忙理了衣裳匆匆走出房,走到一半又加快了速度,健步如飞,到最后身边的小厮都在跟着他跑起来了。

果然,前院已是灯火通明。从廊院内初始立了一排的宫女内侍直至绘墨的桐木大门处,正红色宽大仪舆缓缓映入眼帘,上绘龙凤文,左右各有宫女手举销金龙凤旗,另有持金曲柄花伞宫女四人。抬着舆轿的四个内侍缓缓放下,嬷嬷上前将轿内的人小心扶下,慕府所有仆役顿时齐刷刷跪下,“恭迎太后娘娘——”

慕连秋未跪,只微福了身,抬首时被太后冷冷的目光扫过,竟不自觉心中一个激灵。

他突然想起,这位太后出身将门世家,虽后族中没落,但皇上对她很是敬重。且性情据说比起皇上来也不遑多让,罚起人来毫不手软。

慕连秋手心略出了些汗,但转而想到自己乃朝廷命官,非后宫妃嫔亦非命妇,着实不该如此慌张。

“不知太后娘娘夜间驾临慕府,是所为何事?”慕连秋温声道,“下官未能远迎,实属——”

太后伸手止住,冷锐的目光于周围逡巡一圈,“哀家是来寻那两个不争气的嬷嬷,听说她们服侍不周,冒犯了慕侍郎,被看管在了院中。可确有此事?若真是如此,哀家定不饶她们。”

慕连秋忙道:“绝无此事,府内楼院错落,复杂多变,下官为免两位嬷嬷误入他处,便特意着人跟在了身旁。”

“哦?”太后不置可否,令身旁女官带着她径直往观澜院走去。

太后自然没人敢拦,慕连秋边对管家使眼色让他去叫庄氏出房迎接,一边紧跟上去。

夜如黑幕,旁侧几个宫女都提着玲珑宫灯照明,太后拖长的衣摆上由金线绣制的凤鸟于淡淡灯火下透出光芒,耀得慕连秋思绪混乱。他至今仍不大敢相信,太后竟真的只因他教训了一次女儿就驾临慕府。

观澜院中灯火未息,显然是早得了消息在等着太后的。

太后没让慕连秋跟进去,只同徐嬷嬷原嬷嬷二人在屋内说了些话,了解了白日发生的事后,神色更冷,“这慕府当真是不像话。”

“正是,太后娘娘,姑娘天天念着您呢,在这儿才几日便瘦了好些,还是快接姑娘回宫吧。”

太后自是心疼,却也不能冒然强行带走朝臣的女儿,便让人先带自己去看看知漪。

慕连秋于院内等了半刻,只见管家急匆匆赶回,耳语道:“夫人喝了药已睡了,怎么唤也醒不了,说是要明早才行。”

慕连秋摇头,暗暗道:“愚妇!”

还是得小心引了太后去小祠堂中。

祠堂外暗得很,只点了一盏时亮时暗的小灯笼,外边守着一个昏昏欲睡的小厮。

小厮朦胧中睁眼,就见这一大行人气势汹汹地走来,吓得差点没把帽子扔了,忙一抹眼睛跪地行礼,再在慕连秋示意下取了钥匙开门,小声道:“姑、姑娘还在里面呢,没跑……”

竟然还上了锁,还派人看着。太后周身冷气直嗖嗖地冒,虽然视线没有移到慕连秋身上,他却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怒火散去,酒醒之后再看一圈这周围,他也恍然发觉,自己这样对才不过四岁的女儿的确是……太过严厉了些。

太后弃了旁人的搀扶,自己先一步踏入祠堂内。

此时祠堂内暗得很,乍眼看去根本分不清哪是哪。太后面色如常,心底揪成一团,她的酣宝儿会不会被吓着了?是不是正躲在角落里哭着叫“阿嬷”呢?

宫女提进灯笼,烛火光辉让太后终于得以抬眼搜寻,很快就看到了心心念念的小姑娘。

令人松了口气的事,知漪并没像他们想象的那般了惊吓或是在哭,而是蜷成一团缩在了惜玉的怀里。许是因为午膳吃得有些多,从傍晚到现在都一直窝在惜玉怀中熟睡。

惜玉靠在桌边,也在迷糊地打着盹儿,一手环着知漪一手给她盖着用软垫做成的小毯子。

知漪半边小身子落在外边,两只肉呼呼的手握成一团放在胸前揪着惜玉的帕子,脸蛋依旧粉嫩嫩的,小嘴巴在睡梦中也不时呀呀几声,不知梦到了什么,小腿忽然蹬了几下,差点从惜玉怀中掉了出去,太后忙一步上前把人捞在了怀里。

软软的小姑娘入了怀,太后心中便安定许多,眸中透出温柔来,轻轻将知漪额前的发丝拨开。

刚才这副情景甫一入眼,确实让她的怒火达到了鼎盛。任谁看到心尖尖上的宝贝被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