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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7 永别

秧儿一大早就起来了,伺候小姐梳洗,又把小姐住的小楼里里外外都打扫了,还是觉得不够,把小姐所有的衣衫抖开来,又折叠好,裙子和裙子放在一起,上衫的上衫放一个箱子里,甚至还把内衣、袜子都替小姐整理了。

最后实在没有什么活儿可干了,坐在绣凳上发呆。

哑姑起得迟,昨夜确实喝的有点多,上头了,脑袋现在还疼呢,她摇晃着压乱的头发,披散着衣衫,光着腿脚下床。她昨夜醉了,竟然被张紫蓝安排在她的闺房里和张紫蓝一床而眠睡到了天亮。

哑姑回头瞅瞅自己睡过的地方,被褥被蹭得一团乱,枕头上也落了一片口水痕迹。

再看看人家张紫蓝,不愧是大户人家的闺秀,她睡过的床铺已经叠放得整整齐齐,纹丝不乱,人本身也已经打扮得齐齐整整,有模有样地坐着了。

哑姑望着她不由得叹一口气,揉着眼窝很不好意思地说“真是佩服你啊,什么时候都能保持那一份很好的教养和优雅,行动温婉,举止有度,优雅是骨子里透出来的,你这样的女子,我要是个男子,我看了也会爱上你的。我这辈子估计学不到你的十分之一了吧——”

说完很不好意思地抬手搔了搔头。

旁边秧儿看着想笑,要是过去她肯定已经忍不住出言嘲弄了,但现在她已经能接受哑姑的做派了,深知哑姑自有哑姑的风格。

哑姑瞅一眼外头,太阳升起来老高,她慌了,抱怨秧儿“为什么不早点喊醒我?这都日上三竿了。”

秧儿抹眼泪,“起得早,离开小姐的时间就早,我想陪我家小姐多待一会儿。”

哑姑匆匆洗脸,那边夫人已经来请大家去吃早饭了。

早饭虽然简单,但绝不凑合,几样小菜都透着精心的准备的细致。

但是大家都没有心情吃,草草吃过,哑姑就站起来,要告辞离开。

张夫人忽然喊人来拉桌子,马上就有几个仆从进来,抬起刚才吃饭的桌子出门。

“这是干什么?”哑姑好奇。

张大人笑“送给姑娘啊,昨夜你不是说这桌子好吗,紫檀木的,老爷吩咐了,只要姑娘喜欢,就送给姑娘了。我们会专门派车给你送去的。”

秧儿深呼吸,差点把一口惊讶喷出口。

哑姑却好像一点都不意外,摸着桌子笑了笑,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小女子先谢谢张大人和夫人。这桌子送到万户巷子的马掌柜那里吧,叫他替我先存着。我回头会去找他。”

张夫人真的派人把桌子送到马掌柜跟前去了。

哑姑自己轻便,但是秧儿啰嗦,张紫蓝送了她一包衣裳,她自己这些年也攒下了一些旧衣旧鞋,她怕这一去吃苦受罪,所有能带的都带了。哑姑看着,不阻拦,这个一惯自负惯了的小丫头,看来现在也知道自己要面对怎么样的生活了,叫她乘早明白也是好事。

两个小女子先在院子里跟楼上的张紫蓝小姐挥手告别,再跟送到第一道门的张夫人告别,最后走出府衙门,就剩下哑姑和秧儿两个人。

张夫人本来要派车相送,哑姑拒绝了。她说过,出了这道门,在和张知州没任何瓜葛,就是素不相识的路人。既然话说出去了,就没有再麻烦人家的道理。

走出一段距离了,秧儿回头,最后望一眼梁州府衙的门,悄悄抹泪“哑姑姐姐,我和小姐这辈子真的没有机会再见面了吗?难道这是永别?”

哑姑接过她肩头的一个包替她背着,脚步悠闲,说“你想大家都活得长久一点的话,最好听我的劝。当然,如果你实在是活腻了,想尝尝梁州府衙牢饭的滋味,还有被砍头的滋味,你就尽管跑来找她吧,最好把长念也带上,告诉全世界的人,你们和张紫蓝小姐的关系。让整个梁州一片哗然吧。”

秧儿的鼻子都要气歪了。

这话太难听了,语调也很不温柔。

她偷偷瞅一眼哑姑,心里有点不舒服,这小女子就是奇怪,有时候对人很好,那些你自己都想不到的细节她都会替你想得很周到,还处理得妥妥当当的,比如小姐的待产、生产和这次护送回来等一系列过程,之所以整件事做得天衣无缝没有露出丝毫破绽,你不得不承认,多亏了这小女子操心费神。可是,她有时候为什么就变得那么可恶了,脸色不好,说话更难听,一句一句夹枪带棒,恨不能把人给活活地呛死。

这不,眼前就对自己这么凶,真是不知道自己哪里惹着她了。

秧儿心里委屈,但又不敢说什么,自从迈出身后的知州府门,她就是无依无靠的一个弱女子了,接下来只能紧紧依靠眼前这个和自己一般大,但是远比自己能干的“弱女子”了。

秧儿点头,慢吞吞说道“那我一辈子保证不见她就是了。”

哑姑回头看秧儿,笑了,说“还有,以后不许再动不动自称奴婢了,你现在是自由身,你不是任何人的奴婢。”

秧儿也跟着笑了,确实,她兜里就揣着一纸卖身契,从此真的自由了,自由都感觉还是不错的。

“那,现在我们去哪里?”秧儿抬头看街头,觉得迷惑,甚至还有些抱怨哑姑,夫人都已经说要派人和车送她们的,可哑姑拒绝了,要按秧儿的想法,坐着车离开,又气派又舒服,有福为什么不享呢。

“雇一辆车吧。”哑姑目光在人群里寻找,说实话今天的梁州街头和昨天没什么两样,难民乱纷纷的,要在这种情况下找一个可靠人赶车送她们,好像有些困难。

“姑娘,姑娘——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好心的姑娘,我们都几天没吃东西了——”

真不知道这些人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转眼就个,围着两个小女子团团转,目光赤裸裸望着两个人身后的大包袱,他们以为那里头都是金银细软了。

哑姑倒是坦然,大胆地望着他们看,问“灵州府那边的难民还在往来跑吗?你们还是没饭吃吗?朝廷为什么不管呢?”

一个难民打量哑姑,冷笑“指望朝廷?姑娘你是高门大户里出来的千金小姐吧,你们这种人衣食无忧,哪里知道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苦楚,朝廷才不管我们呢,摩罗兵打过,我们能逃出一条命来就是苍天有眼了,我们死了活着跟朝廷有什么关系,我们这些贱民,就跟蚂蚁一样——”

“是啊——是啊——”众难民纷纷表达着感慨和愤怒,七嘴八舌吵成一片。

秧儿紧紧护着怀里包袱,生怕被人抢走。

哑姑苦笑,一把抖开包袱,“乡亲们,我们没有吃的,这都是些旧衣赏,我们跟你们一样,也是无依无靠的人。大家快去找施粥的地方排队吧,围着我们没用的。”

大家一看包袱里确实是一些旧衣赏,顿时纷纷散了。

哑姑感觉有一个人没走,似乎在盯着自己看,一道奇怪的目光把她笼罩了起来。

她不由得抬头,五六步之外,一个男子正目光炯炯地望着她看。

哑姑顿时有些紧张,不由得低头看自己,还好衣衫是整洁的,再抬手摸发髻,头发没有散乱,那他为什么这么看着人家?

难道不知道这么盯着人家姑娘看是很不礼貌的?

秧儿也看到了,她顿时欢叫“呀,白表哥,你怎么也在这样?”

白子琪轻轻抿嘴笑,走了过来,“怎么,这梁州府许你们来,就不许我没事来走一走散散步?”

哑姑狠狠瞪他一眼,还是那么油嘴滑舌的。

但是她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确实长得挺那啥的,一身赞新的白衣裹在挺拔的身躯上,乌黑发丝高高束起,面额上肋着一条纯金镶玉附额,显得肤色白净,五官端正,眉清目秀,浑身透着一股儒雅的气息。再加上他这身新长衫似乎款式不错,越发衬托得他长腰阔肩,一股少年男儿英气勃勃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得不承认,这小子就是个如假包换的美男子。

美男子笑着看哑姑,“商量一下,本人闲得没事可干,为了不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