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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浮龟过江

六合庄所临的钱塘江是入海前的河口段,宽约两里,江水径流与倒灌的海潮在这段水道来回拉锯,河床多变,水势复杂叵测。

两岸行人见江面上忽然舟船云集,搭起浮桥,还以为是在为端午赛舟进行演练,纷纷驻足观望。

林雪崚看着泊在岸边的羊皮筏子,不禁挠头,这种筏子多用于黄河,南方并不常见,十六只充气羊皮囊捆成四排四列,上面绑着横纵相间的曲柳木条做为筏面,轻巧简陋,整只筏子单手就可举起。

如何掌控这龟壳一样的筏子,才能在七江会那些飞蝗快舟之间杀出一条血路?

江粼月将木桨塞进她手中,“还知道发愁,如今之计,只有扬长避短,这木桨上的功夫,一时半刻难有长进,只要你能做到最普通的前进后退即可。”他压低声音,“其实,你说替我撑筏,又没说一定要用桨撑……”

如此这般,伏耳交待一番,林雪崚迟疑着点了点头,水上的勾当,一切全听他的吧。

下游二里处作为终点的浮桥已经布好,上游三十丈外,七条快舟一字排开,分插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彩旗,各舵舵主手执兵刃立于船头,副手在船尾掌舵,众桨手分列两舷,入位就绪,挥旗为号。

江粼月和林雪崚跃上皮筏,身后岸上有人手持白旗,高高一晃。

江上蓄势待发,一道七彩焰信窜空而起,持白旗者长刀砍落,斩断了系皮筏的绳索。

林雪崚木桨一转,皮筏入水两丈,七江会的七条船如离弦之箭,顺流冲来,和着江岸上的擂鼓之声,气势惊人。

林雪崚划得不急不乱,放眼望去,七舟阵型初露端倪,两翼突出,第一舟涪水舵的赤旗和第七舟的湘水舵紫旗飘在最前,比沅水舵橙旗舟、浙水舵蓝旗舟超出一个船身,赣水舵黄旗舟、渝水舵青旗舟掐腰随后,第四舟汉水舵绿旗押尾。

正如江粼月所预料,七江会的开门阵是最快捷的封锁包抄阵“犄角阵”。

皮筏还未划到江面四分之一,涪水舵赤旗已到斜后,黄震抡起六十斤重的铁锚凌空一掷,向江粼月当头砸来。

江粼月对林雪崚低喝一声:“倒桨退后!”横手一剑“青龙断岭”,将那沉猛无比的铁锚一剑击开。

黄震右臂膂力惊人,翻腕一抻,那铁锚在空中轰轰划了个半圈,掉头抡回。

江粼月算准方向,并不还招迎敌,只是竖剑侧挡,只听“砰”的一声,铁锚正砸在绿渊剑上。

江粼月内力贯于剑锋,剑身坚挺未折,借这一记猛力,皮筏逆流飞转,“刷”的窜出两条船身。

紧跟在涪水舵后的是沅水舵的橙旗快舟,早在皮筏倒桨后退之际,卓歆就下令船头向北偏侧,以便封堵。

卓歆的兵刃是一张响铃渔网,扬洒起来铺天盖地,密脆铃声乱人心魄。

此刻她已提网在手,可没想到皮筏吃下铁锚一击,被抡得象个离了轴的轱辘,飞一般倒漂而上,她出手慢了一瞬,渔网虽然兜罩过去,却让皮筏擦着边险险躲过。

皮筏绕过赤、橙二旗,眼看就要撞上赣水舵黄旗舟,葛十三立在船头,右臂一振,长篙戳出。

林雪崚收了木桨,追云链疾弹飞射,链身贯力,坚硬笔直,噗的一声钉上船头,宛如插了一杆十八尺的长枪,她这样硬生生一抵,筏子并没撞上黄旗舟。

葛十三长篙落空,直通通的插进江底,激得泥沙滚涌,这一篙若戳在筏子上,不把过江龟插得粉碎才怪。

林雪崚借链用力,转手一抻,皮筏循势飞转,漂碟似的从黄旗底下绕开,继续逆水而上。

葛十三拔出长篙,目光追随皮筏的神奇漂路,恍然醒悟,这哪里是过江龟,分明是采花旋舞的轻捷蜜蜂,一转眼就已避过犄角阵整个左翼。

江、林二人要取这匪夷所思的逆流之径,突破犄角阵的包抄,从上游过江!

林雪崚自己亦是惊喜,江粼月说得不错,皮筏轻飘,在这船阵当中,追云链才是她随心所欲的桨,只要能一鼓作气绕过处于阵柄的汉水舵绿旗舟,就算其他快舟变向反追,也已失了先机。

她受此鼓舞,再接再厉,长链射出,钉向迎面而来的汉水舵绿旗舟。

江粼月眼光一扫,见汉水舵的船上站着刘氏兄弟,却不见霍青鹏。

他低眼一瞥,呵呵一笑,“青鸟儿,就算我不能下水,你想破我的筏子,也没那么容易!”

挥剑向水中一劈,江浪炸开一般,窜起高高两排。

霍青鹏被他这一剑“破龙取胆”逼出水,借浪腾身,手中铁叉三向分刺,甚是骁勇。

江粼月后掠一步,旋身一剑“盘龙升空”,接了他这当头雷霆般的一叉。

“青鸟儿,铁叉子的绝活可不好学,你的雁翎刀呢?”

霍青鹏为报前任舵主之仇,用的是刘铄生前所使的兵刃,虽不十分衬手,却使得血气澎湃,“死青龙,就你这点花样,今天讨不了便宜!”

林雪崚链子射出,还没钉上船身,突然被船上挥下的一样奇怪物事牢牢卷住,定睛一看,那是刘卜的算命幡子。

林雪崚用力一扯,幡旗非麻非布,是熟皮所制,异常柔韧,一时竟扯不出。

刘卜手中捏着幡竿,谆谆告诫:“林姑娘,你蜘蛛荡丝,投机讨巧,难免会作茧自缚,束手就擒,这叫作‘事不过三,把戏看穿’。”

说话之际,林雪崚和刘卜各自使出全力,皮筏漂晃不止。

刘蓟看得手痒,将判官笔插回腰间,在一旁助手,和刘卜一并拉拽幡竿,边拉边笑:“老弟,钓江龟还真是其乐无穷!”

林雪崚拖扯不过,皮筏被刘氏兄弟越拉越近,眼见犄角阵已经掉转方向,逆流回抄,而江粼月与霍青鹏在筏上斗得激烈,难以脱身。

她有言在先,不能出击进攻,焦急之下,不知如何脱困,正想把链子卸了,江粼月忽然转头喝道:“我不能离筏下水,又没说你不能!”

林雪崚会意,一扯链子飞身而起,空中将腰一拧,连转三转,这是林老闲凌空避暗器的轻功绝技“鞭风旋螺”,叶桻在赤羽绿眉桅顶躲避燕姗姗的毒针,用的就是这身法,不过林雪崚此刻却不是闪避暗器,而是借着自旋之时的灵巧妙力,将幡竿从刘卜刘蓟手中一旋而出。

她舒身一展,跟着用“迎风晾羽”拔高身形,避开刘蓟刘卜的跃击,翻手一甩,将算命幡抖落入江,伸足在汉水舵绿旗上一点,凌空斜飘,想要飞身回筏。

犄角阵为了堵截皮筏,逆向反抄,两角追平,成了一字雁行阵,谁知林雪崚突然离筏而去,那皮筏没了牵扯,陡然变向,顺水漂下。

七江会众舟反应迅捷,跟着再变,由逆水倒桨又改回了顺水正桨,变动当中左翼稍慢,右翼略快,船阵成了斜向的鹰扬阵。

江粼月仍在激战,绿渊剑光影生波,在江心绽开一圈接一圈的剑浪,霍青鹏亦不示弱,一柄铁叉缠得死紧,岸上鼓声鼎沸,更衬得这场漂筏之战激烈至极。

渝水舵的青旗快舟追到皮筏后方,罗隽见霍青鹏一人难以取胜,手持短矛,飞跃相助。

林雪崚飞身回筏,人在空中,见此情形灵机一动,身形一侧,落向渝水舵青旗舟,同时长链飞出,射向皮筏。

万般变化皆在一瞬之间,林雪崚和罗隽两人腾飞的身影上下交叉,划了一个十字,追云链赶在罗隽之前,率先缠上筏子。

她人落青旗顶端,凝肩振臂,全力一拽,皮筏被她拽得突然打横,向右飞漂,流星般闪过渝水舵船头,罗隽稍晚一步,没来得及跳上筏子,嗵的一声落入水中。

皮筏突然打横,筏上激斗的两人俱是一晃,霍青鹏没有江粼月立得稳,被绿渊剑削中下巴,若不是江粼月缩手留情,此刻飞下水的还有他的脑袋。

江粼月笑道:“我说这叉子不衬你的手,你偏偏不信,还是换回你的雁翎刀,再来打个痛快!”

霍青鹏见自己单挑落败,江粼月留足情面,自己若再死缠,未免风度扫地。

他性情爽快,输了便是输了,当即将铁叉一提,“死青龙,你今日有贵星相助,我不犯你的好运,咱们改时易境,搏命再战!”

声音忽然一低:“还没娶过门就言听计从,原来你是惧内掌团营——怕老婆的都元帅,不知你听她的话当好人,能当多久?”

语毕高声亮笑,飞身跃回相距最近的渝水舵船上。

刘卜刘蓟也跳上渝水舵青旗舟,要将林雪崚拿住,可她又轻又快,一纵身跳离青旗,向南飘跃。

岸上的人见她飞仙一般牵引漂筏,无不惊讶出神,连助势的鼓手都松了鼓槌。

江粼月一扯链子,将她接回筏面,林雪崚气喘吁吁,“恶匪,我这不是撑筏子,是在给你拉纤啊!”

江粼月借势搂着她的腰,不顾风回浪旋,万众瞩目,嘻嘻笑道:“崚丫头,我就算沉了底,也会是最开心的过江龟。”

霍青鹏虽然收了手,但皮筏经此一阻,已被七江会摸清意图,再难逆流越阵。浮桥越来越近,离南岸却还有小半里。

右翼的浙水舵蓝旗舟和湘水舵紫旗舟前后相错,默契配合,象水上生出的一堵浮墙,将皮筏的过江之路封得水泄不通,林雪崚挥链左试右试,却钻不得空。

船阵左翼也逼靠聚拢过来,呈南北合围之势,她咬紧牙关,五链齐出,使出浑身解数,皮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