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人小说网 > 彗炽昭穹 > 第119章 旷夜风筝

第119章 旷夜风筝

江粼月低头看去,柳条和明月上方多了一只长线飘飞的风筝。

破口掐得很巧,他却连连摇头,“牵强牵强,谁在夜里放风筝?”

不衬他的心,林雪崚目露懊丧。

江粼月突然一笑,“这么牵强的事,也只有咱们两个做得出。”

拉起她的手,掠出亭外,飘落岸边。

放风筝是西京百姓最爱的消遣,每当温暖有风的黄昏,城外高地上就会飘起大大小小的纸鸢,八仙过海,争奇斗艳。

风筝几乎家家都有,这宅院的前主人也不例外。

他们来到一间摆放珍奇古玩的屋子,墙上果然留着几只样式别致的风筝,两人一一端详,挑了一只九彩沙燕。

江粼月向窗外吹声口哨,夜电腾龙奔至窗下,抬头龇牙。

两人翻出窗口,落上马背,风驰电掣的奔出园外。

东绣岭上树木太多,他带着她向东南方的高处疾驰。

夜电腾龙平地如飞,山地灵健,几尺宽的小桥毫不减速,数丈宽的瀑布一跃而过。遇到很深的沟壑,它只须稍稍攒势,便能凌空飞渡,就连石棱锋利、参差如屏的“七叠障”,也是一口气连拔连纵,最后一障平蹄横掠,几乎擦腹。

林雪崚提心吊胆,满手冷汗,江粼月微笑不言。

到了比东绣岭还高的“走马岭”上,江粼月勒马停步。岭顶空旷,长满了狗尾草。

二人跃下马,江粼月拍拍夜电腾龙,“难得你如此卖弄。”

夜电腾龙嘴角挂沫,昂首轻嘶,它平时清高,该替死党挣面子的时候,义气十足。

岭顶风大,两人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风筝放得高高入月,风筝上的竹筒发出飘遥的呜鸣。

远处离宫光影辉煌,近处石瓮寺灯火千枝,两团明灿金银争耀,如同神女打翻在山下的宝匣,照亮夜空。

二人奔笑累了,在草丛中并肩而坐,望着风筝,各有所思。

风筝虽然高远,却有一线可以掌控,动荡之世,每个人的命运系于何方。

今日京城月下,他日征尘风沙。

林雪崚喜欢黎明的晨光,现在却隐隐盼着这夜能长些,再长些。

江粼月一瞥她的神色,诮笑一声,“战场万变,生死难免,只要你拿出对我的一半狠心冷酷,又有何惧?”

林雪崚闷着脸,“是啊,我冷酷,比不得京城八大名妓温柔缱绻,听说她们的香闺被你见识了个遍?”

江粼月嘴角带笑,眼中透着回味,并不回答。

她撞撞他的手肘,“恶匪,你倒说说看,她们是怎么暖玉相待的?”

江粼月眼放贼光,“你真想知道?”

她只顾盯着他的脸,一不留神,手中的线轴咕噜噜掉出手掌,滚下山坡。

急忙甩出追云链,向回拉扯的时候,不小心将线弄断,风筝脱控高飞。

她心中忽然一慌,呆呆望着远去的风筝,这是不是个坏兆?

江粼月仰躺在草地上,“算了吧,断就断,飘个自在,何必强求。”

林雪崚沉默半晌,怔怔道:“小月,你从来不强求我,我却总是强求你。你本可以在乱世逍遥,我却让你担负这些让你讨厌的事,有时我都想不清楚,你和师兄,我到底欠谁更多。”

江粼月长叹,“你对你师兄分不清是怜惜还是爱意,对我分不清是感激还是爱意,对我二人的愧疚又旗鼓相当,我和蛤蟆为你这颗糊涂心的拉锯之战,真是注定惨烈。”

林雪崚一愣,觉得并非如此,想辩驳又力不从心。

她拔下两根狗尾草,“恶匪,你还没告诉我,那些美人是怎么待你的?”

江粼月大笑,“我就是想看看,堂堂太白右使雷钧,是不是连房事也盯,其实我只是在美人闺中沐浴,让她们在旁边吹唱而已。”

顿了一顿,缓缓道:“隔着帘子。”

林雪崚用狗尾草一指他的鼻子,“你说谎。”

“说谎?我无心放浪,难道是什么光彩事?”

他长眉一敛,口吻变得神秘,“你不知道,那些绝色佳人为了留住男子的心,会在鞋里藏‘和合符’,在枕中塞‘回背木’,在席前拜白眉神,此刻不知有多少美人正在求巫施蛊,盼我做她们的如意郎君。”

林雪崚好奇心起,仔细打听什么是和合符和回背木。

江粼月活色生香的解释一番,她捂嘴抑笑,两人嘻嘻哈哈,越扯越远。

这一年多来,各自的喜怒哀乐、所见所闻,好象早有默契似的,要攒到此刻来分享,无谓高深低俗,只要彼此听过,便趣味无穷,直到掏空挖尽,方才过瘾。

不知不觉,天色已淡。

山下的灯火在晨星晓风中黯去,热闹有尽,明华有终。

江粼月伸个懒腰,“别处都是女人送夫离征,到我这儿偏偏相反。”

东方露出破曙第一道光,似一枝天师神笔,将岭顶涂得澄亮,满山的狗尾草变成狮鬃般起伏的金波。

两人缓缓站起,林雪崚将长发高束,扎回男式发髻。

江粼月脸上嬉笑之色淡去,长眉压目,眼光如星,伸手将她鬓边的碎发撸至耳后。

林雪崚抱拳长揖,“小月,大恩不言谢,衢园和太白宫,拜托于你!”

礼毕直身,他的气息陡然接近,未及她说出最后的告别之语,她便被天旋地转的吻住。

他的挚苦之情是难以摆脱日月牵引的潮水,四面八方,淹没了她的三知六感。

她在这漩涡里,渺小得象金色狮鬃上的甲虫,心魂飘离,想飞却被纠缠,耳畔只余呜呜风声和秋草簌簌的摇摆声。

他在可以反目时,选择原谅,可以索取时,选择宽让,可以拒绝时,选择承担,可以牵绊时,选择放手。

一滴泪从她眼角坠落,掉在狗尾草的长穗上,发出闪烁的晶光,凄凉萧寂,却又澎湃华美。

潮水渐退,他终于舍开她,手掌托着她的背,稳稳的引着她从漩涡归岸。

甲虫不是一只,而是一对,漫山起伏摇摆的,都是这对小虫游离世外的温情和感伤。

夜电腾龙一步三颠的遛达过来,一张马脸满是无奈。

江粼月攒眉看着它,以后是不是应该拴马。

新日东升,多少人生就此改弦易辙。

伏阙上书之后,魏濂在西京征兵,各路江湖好手源源不断的汇聚应征,不少人顺路落脚太白宫,受邀请的,不期而至的,新朋旧友籍此相聚,要在出征之前痛痛快快的热闹一场,太白武校无人响应的尴尬局面,在一夕之间悄悄打破。

林雪崚一回拔仙绝顶,就听到柯文樱和长弓营统领荀瑞的喜讯,二人将在武校前一晚拜堂成亲。

林雪崚暗自懊恼,早知道应该在西京置办贺礼。

她到丝锦坊一瞧,才知柯文樱自有打算,一不收彩礼,二不办嫁妆,三不装点喜堂,四不摆席请客。

公孙灏失望咂嘴,“这么说,酒也没得喝?”

林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