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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伤吻若无

江粼月道:“当时葫芦岩上的人,应该就是晢晔。赵漠知道三个姐姐被凌辱的惨状,铁门关聚宴时,他离得不远,而且幸存于沙暴,没有被埋。”

“要让我猜的话,薛皋在铁门关之后,发现了失踪数日的晢晔小王子,薛皋好奇被月鹘人视若神物、让昆恕捍卫至死的银月刀究竟有多大威力,向晢晔逼问银月刀的下落。”

“晢晔饱受虐待,难以脱身,他知道父亲的藏刀之处,于是将薛皋等人引进鬼城,先将薛皋手下的亲信士兵骗进流沙潭,再用神刃苏醒之威让崔平丧命、薛皋重伤。薛皋气急,拖着残缺之身要杀晢晔,晢晔爬上葫芦岩躲避。”

“血腥之气引来了狼群和兀鹫,薛皋用银月刀斩狼杀鹫,最后气力不支,临死前把银月刀戳进想吃自己的兀鹫身中。晢晔也许惧怕野兽,也许也受了重伤,虚弱昏迷,一直没从葫芦岩上下来。”

“鬼城人迹罕至,沈琮一行是个意外。晢晔醒来后躲在岩上,目睹老雕拿走了银月刀,他暗中追循老雕,直到进入神鹰教,现在想想,天下还有比鹰涧峡更好的藏身之处吗?”

谢荆失笑,“你说得好似亲眼看见一般,可晢晔当时才六岁,能有这样的心机?”

江粼月抱起手肘,“换了其他人我不信,但晢晔族灭家亡,机警自护,这是天生的本事,更是后来的教训,若非他心智超龄,怎能在十几岁就成为北斗君。”

林雪崚道:“谢教首,赵漠为了接近老雕,刻苦出众,早早成了教中的拔萃人物,但老雕并没有传位给他,是不是对他有所疑虑?”

谢荆想了想,“赵漠缜密尽责,无可指摘。不过老雕把银月刀置于鹰嘴,把空刀匣放在天亭,是起了怀疑,留了防备,但老雕没有说破,也许并不十分确定。”

“老雕断臂,赵漠知道银月刀在鹰喙峰上,他早就偷偷上过峰,只是一直未能破解天亭的开启之法。老雕对他倚重,却不亲密,他知道教位不会传给他。总令上是我的名字,完全在他意料之中。”

“他潜心隐瞒身份,不急不躁,老雕的武学阵法,对他大有用处。这三十年,他在外目睹大盛由强而衰,在内眼观老雕走火入魔,眼见时机将至,老雕却一去不返。”

“赵漠知道最后了解天亭开启和银月刀的人,只可能是我,但他没有把握能制住我,所以利用姗姗,以易家为饵,牵动江湖,引太白宫出手,借邝南霄对付我。邝南霄君子留情,极有分寸,唯独没料到双剑相持,给了赵漠偷使阎魔引的机会。”

“我愚钝不堪,一直没有洞察赵漠的身份和企图。问星台宴我苦口婆心,希望易筠舟说出实情,结果却让我十分失望,燕姗姗杀易氏夫妇报仇,我也没有尽力阻止。”

“邝南霄曾在问星台上出言提醒,我也知道自己内伤古怪,我满怀愠怒的回到鹰喙峰后,越是运气调理,越是恶化失控,等我明白邝南霄的意思,发现我在自摧自损时,已是不可挽回,功力溃散,连下峰的本事都没有了。”

“赵漠见我迟迟不下峰,知道阎魔引奏效,昨晚鹰涧峡水战,他上峰将我挟制,一面逼问银月刀,一面欣赏暴雨血搏,我目睹峡谷漂尸,无力阻止。我回忆前后的一切,想通因果,猜出他的身份,可无济于事,现在银月刀终是让他得了去。”

江粼月道:“教首,你不用自责,是我今天失手,被他擒作人质,若有什么后果,该当其咎的是我。凛王离了陇昆,天子年事已高,朝政腐败,边境不稳,赵漠酝酿多年才等到这个内外兼备的时机,这处心积虑的计划不是轻易收得了手的,银月刀只是其中必要的一环罢了,他拿了刀去,以后的造化是福是祸,还难说得很。”

谢荆喟然长叹,他忍着灼痛费力讲述,枯竭不支,林雪崚本想助他下峰,平息血战,可现在三人伤累虚脱,她连自己能不能踏链回岭都没把握。

她把《月鹘旧纪》小心收进匣子,放回原处,退出天亭,到铁索边上眺望鹰脊岭,坪上各路人马仍在和悬关阵相持。

还是先进方舍休整,攒回体力,再设法带谢荆下峰。

峰顶流雾凄迷,一根追云链还缠在山枣树上,林雪崚走到断掉的鹰嘴边缘,把链子解下来镶回镯上,之前和银月刀的惊险决斗象一场离奇怪梦。

身后传来江粼月的咳嗽,她回头一看,“小月,你病得厉害,不能再吹风了!”

上前一摸他前额,果然火烫,三拖五搡,把他推进方舍。

江粼月一身血污,连伤带病,躺在塌上昏昏沉沉,边咳边问:“邝南霄的阎魔引,有什么办法救治?”

邝南霄有救,谢荆便有救。

林雪崚沮丧一叹,“如果不是师父境况极恶,他怎么会把太白宫的担子交给我?”

她在方舍歇过一晚,熟门熟路的找到药材,石危洪总等着妻子归来,沈墨云身体不好,常用之物多年如一日的备着。

江粼月虚弱昏睡,她煎上退烧药,替他收拾外伤,自己也累得歪身打盹,差点把药锅烧干。

江粼月被苦涩的药气熏醒,她端着药坐到他身边,他厌恶扭头,“拿走,我不喝。”

她好言哄劝,他暴躁不听,碗都掀在她身上。

林雪崚垂头泪目,“小月,你怎么恨我都行,可你的身子是你自己的,哪能这么糟蹋?”

她又倒了一碗药,见他依然不理,只得把碗放在旁边的矮几上,从腰带里抽出寸霜剑,照着小臂一划。

江粼月侧身扭住她的腕子,“你发什么疯?”

她挥手又是一划,“我割到你肯喝药为止。”

江粼月胸口起伏,拿过碗来咕嘟嘟的喝光,忍着麻舌的苦涩,砰的把碗扔了。

她另外又端一碗,微微一笑,“我知道青龙大人最没出息,象小孩一样怕吃药,所以烧了糖水给你解苦。”

舀起一匙糖水,熟练的喂到他嘴边。

江粼月想要推开,身体却不听使唤的凝住。

他烧得厉害,眩晕发愣,什么真什么假,什么实什么虚,都已分不清。

面前这张夜明珠光映照的脸,和太湖小岛波光映照的脸一样,近在咫尺,却又朦朦胧胧。

头脑混沌错愕,仿佛近来这些变故是场恶梦,梨花树下的时光并未消散。

那朝夕相伴,纠缠她喂饭的日子,以为此生不会再有,却又浮幻重现。

僵紧的下颌渐渐松开,不自觉的张开嘴,任她一勺一勺的把糖水喂到口中。

喝着喝着,他眼睛一糊,“崚丫头,你烧的鳖汤真好喝。”

林雪崚抬手拭眼,他痴痴傻傻的,不懂得爱惜自己。

她放下碗,帮他揩了揩嘴角,“你爱喝,我以后再烧。”

两人呆呆默对,不忍说话,仿佛什么都不说,就不会再伤再错。

许久之后,林雪崚低下头,摸出幽澜镜衣,“这个还给你,撕碎了又补起来的,本来不敢再拿出来,可它到底不是我的,留着总觉得愧疚……小月,我没脸求你宽恕,我欠你太多,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江粼月定睛看着幽澜镜衣,交回了彼此的失物,就算两讫?

林雪崚眼中湿热,“小月,其实你我之间知根知底,豁出命去也在所不惜,何必非要拘泥于男女之情?”

他一听此话,热血上冲,用力箍住她的脸,把她的话硬生生挤回喉中,“你要么做我的女人,要么做我的死敌,当什么模棱两可的结义金兰、生死之交,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都别想!”

林雪崚被他掐得腮痛,泪水溢出眼眶,挂在长睫上,碎晶凌乱。

他手掌一松,想推开她,可托着她脸颊的手象被吸住。

她的脸云柔细腻,似乎还泛着西湖月夜的皎洁光泽,那美丽绽放的午夜昙花,片甲不留的掳走了他的魂,再也抢不回来。

他心中汩汩而痛,闭眼轻叹,垂脸与她额头相抵,两人鼻翼相碰,呼吸相缠,彼此都是轻轻一颤。

倘若上天有灵,能让他重回莺歌虫鸣的一刻,再尝尝那被淹没的幸福,就算千攒万刺,又有何惧。

鼻梁一湿,分不清是谁先流的泪,嘴上一软,分不清是谁先碰上谁的唇。

有意无意的一触,短暂温存,是春日花树上偶尔停脚的鸽子,夏日荷叶上闪烁滚过的露珠,秋日晚风中无声轻摇的芦苇,冬日清晨遇光而化的霜花。

江粼月双臂一圈,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两个满身创痛的人互相安慰的抱着,直到彼此的心跳恢复平和。

一阵咳嗽打破寂静,林雪崚把他按回榻上,捂好被子,“你体质结实,发一身汗,马上就不烧了。”

他半合上眼,她伸手握住他的手,靠在床边打盹。

他迷迷糊糊,指节一动,并没将手抽回。

铜舍闭音遮光,与世隔绝。不知过了多久,林雪崚身子一歪,恍然惊醒,抽手出门一看,晓星悬空,天色已经转淡。

峰顶安静异常,对面鹰脊岭上的神鹰堡灯火通明,人影憧憧。

她转身进门,把江粼月叫醒,江粼月发了大半夜的汗,身体果然轻健许多。

两人来到天亭中,谢荆抬眼一扫,“昨晚岭上热闹,你们两个睡得倒香。”

江粼月笑道:“教首,我要是猎艳得手,绝对不会遮遮掩掩,一定迫不及待,敲锣打鼓,天下皆知。”

林雪崚垂睫低头,江粼月情伤远未平复,昨夜不过是把表面的血擦去,心里的裂口何曾愈合。

一旦从鹰喙峰下去,她何时才能有机会补偿,甚至何时能与他相见,都不知道。

他心里越空旷,越是满脸轻松,没个正经。

让他揶揄吧,反正从和恶匪相识,她的脸皮早就练得刀枪不入。

两人前后相搀,携着谢荆踏上铁索,过了空谷,回到岭上。

推开神鹰堡后门一看,大厅里密密匝匝全是人。

北斗寨、玄武寨立于右侧,太白宫和江湖各部立于左侧,众人满身泥血,伤痕累累,犹带着拼杀的狰狞。

厅中血污淹地,腥气刺鼻,巨鹰郁垒气息奄奄的侧躺在熊皮毯上,腹上一道深长的伤口。

燕姗姗伏在血污中,手执铜针,正给郁垒缝合伤口,她身边摆着药盆水桶,巨鹰神荼萎靡的立在角落。

燕姗姗对面站着易莛飞,莛飞身后是叶桻、丁如海、徐敦、秦泰。

林雪崚看见莛飞和叶桻,眉头悄悄一舒,宁夫人不在秦泰身边,有点奇怪。

江粼月和林雪崚扶着谢荆进入堡中,田阙迎上前,“教首,执教大人不见踪影,北斗悬关阵群龙无首,难以支撑,属下擅自将易公子和叶桻放了,以平干戈,请教首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