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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夹境求生

江粼月睁开眼,寂心潭一片枯静,他心中如擂鼓,好象做了场想不起来的恶梦。

山上的暗门悄悄开启,角宿使者快步踏入,在江粼月耳边低语一番,搓手道:“我听段老哥亲口讲的,老二调集船只,沿河搜寻,什么都没找到,朱雀寨倒是发现了易夫人的尸身,邝宫主、林姑娘和易家小丫头依旧下落不明……咱们有气喘的日子,只怕到头了!”

江粼月眼中从惊疑交织到深黑沉寂,“角哥,老段真的肯定,谢荆的内伤是和邝南霄冲拼所致?”

“小月,谢教首的内功,比老雕只强不逊,除了邝南霄,谁有这个能耐?稍弱一点的想伤到这二人,必是自己先被反震而死!”

暗门后的甬道内传来轻杂的脚步声,灯火一亮,尾宿、箕宿二使在前开路,领着一人从灯火中徐徐走出。

来者是赵漠,后面还跟着北斗寨的开阳使者和摇光使者。

江粼月受罚,身份仍是低微,拖着铁链站至亭前,躬身行礼,“执教大人。”

赵漠瞥了一眼角宿使者,垂目望着江粼月,“看样子你都知道了,我就不再赘述,现奉教首之令,把这个交还给你。”

背手取出一物,正是青龙剑。

江粼月单膝跪地,抬手待接。

赵漠却没动,“你通敌叛教,本是不赦之罪,教首新掌大局,万事审慎,可他对你从宽发落,近乎偏袒,教中一片质疑。眼下外敌云聚,各寨备战,教首在问星台受了内伤,独回鹰喙峰疗养,难以亲自督战,但他对你仍是信任不减,倘若他因你而失大局,赔上全教成败,惹起诸寨愤恨,你以为他这做了两天的教首,还能自保吗?”

口吻并不十分严峻,可这平淡的语调,在圆井似的山谷里回响,漾起愈思愈恐的威胁之意,让人脊背发颤。

“江粼月,你当着所有的人,在谢教首跟前发过的誓,想必还记得?”

“绝不敢忘。”

赵漠冷笑,“自己掂量吧!”

将剑抛进江粼月手里,示意两位北斗使者,“开锁。”

江粼月束缚被除,身上一轻,“多谢执教。”

赵漠眼光又在他身上停了一停,一掸袖子,转身而去。

北斗使者跟随赵漠离开,尾、箕二使按捺不住,抢着向江粼月道贺,恭喜他重回寨首之位。

江粼月沉眉冷眼,一言不发的出了寂心潭,回到青龙堂,撂剑于案,铁脸闷坐。

角宿使者见状,将人支开,自己也不出声。

外逼内迫,青龙寨成了夹在碓磨里的肉,就要碾挤成糊。

江粼月凝思半晌,揉揉眉心,“等老二他们一回来,就吹号角召集全寨。”

两个时辰之后,青龙七部汇聚大堂,铜鼎生火,四角悬灯。

江粼月抱肘坐在青石椅中,双脚跷在案上,脸色苍白,长眉紧锁。

青龙七部几百人面面相觑,鸦雀无声,只闻鼎中火焰噼啪作响。

江粼月微叹口气,抬起双目,列于最前的七宿见他终于有了动静,忙不迭的堆笑上前,一字排开。

江粼月苦笑,这群兄弟不是没心没肺的人,当然知道鹰涧峡已经成了被勒紧的口袋,插翅难飞,那些早想血洗青龙寨的死敌会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孤注一掷,把几十年的仇恨一笔清算,可大家仍是嘻嘻哈哈,仿佛跟着他这不成器的寨首,什么都是乐子,连送死也不例外。

内外交煎,他将心一横,汉水上那些人要象碾蟑螂一样把青龙寨碾死,可就算人见人恨的蟑螂,也会挣一席生存之地,他偏不相信青龙寨只有死路一条。

“角哥。”

“在。”

“咱们寨中兵刃不足,你带角木部去白虎寨,让段老哥匀出多余的刀剑盾牌、硬弩弓箭、护身皮甲,运来青龙寨。回来的时候路过朱雀寨,向燕姗姗借调赤羽绿眉,如果她不肯,不用勉强。等你借足兵刃之后,去找石头和麻袋,在半空桥和河心礁上堆筑两向守御的防垒,越结实越好。”

“遵命!”

“老二。”

“在。”

“你到后趾涧玉塘村把村民全都迁到山上,别起骚乱,也不要搜刮粮米牲畜,只把村里结实的船集中到一处,若不足三十条,用咱们寨中的船补上,然后带领亢金部把这些船划进鱼源暗泉旁边的水洞之中,隐匿起来,静等寨中信号,没我的命令,不要出来。”

“遵命。”

“老三,你带氐土部到龙涎壑外的莽林里,遍设机关陷阱、捕夹绳套,另外拴些宰了一半的鸡鸭猪羊,引诱山里的吸血蝙蝠,那些蝙蝠记性很好,来过一次,就会持续光顾十天半月。设好蝙蝠诱饵之后,把东门吊桥悬起,再用石条把门封死,然后领着氐土部到东岸山岭上去,在河道拐弯的地方备足滚木巨石,等我号令。”

“老四,你把房日部所有的人排布在后趾涧东岸靠近河心礁的山崖上,筑防垒,备足箭石盾牌,另外准备几张最大的渔网,挂上重物,勾在箭杆或者梭枪上,带领兄弟们操练,用硬弩射也好,狠力投掷也好,要能把网直接射到河中央。”

“老五,你带心月部到双巢峰下的河道里铺浮桥,打暗桩,挑七八个最过硬的水鬼躲在双巢峰下的石缝里。七江会这次卯足力气逆流进峡,一定会动用他们最了不得的铁角车船,浮桥和暗桩拦不住他们,只要能让他们的船缓上一缓,咱们就有机可乘。”

“老六,你带尾火部潜到水底,把河心礁前后的三道绊龙索从泥沙里掘出来,检查修固,明夜之前全部升起,绞车机关多年不用,要浇油上滑,若哪条绊龙索毁损厉害,或者塞住升不起来,立刻告诉我。”

“老七,你带箕水部把寨中所有剩余的船划到东岸的三座水门之内,然后看守绊龙索之外的两座水门,心月部打完桩之后,除了水鬼之外,全部回来看守半空桥下的水门。”

众人得令,各自率部行事。

江粼月分派完毕,独自一人来到青渌池边,浸入温水,泡去寂心潭的湿冷之气。

他的病并没好透,持续低烧,一咳起来就收不住。

出浴后回到自己以前的卧房,一切都没有变,只有床上多了一件淡蓝长衫,是上次泡温池后换下来的,被箕宿使者交给寨中杂役洗净叠好,袖上的血迹已经不见,被抹濂枪挑豁的口子还在。

他看着那狭长的一道,不禁暗想:“若她在,会把这个口子补成什么样呢?”

有些胆怯,却终于把袖子的下端展开,西湖月夜映入眼中。

默默凝视一阵,闭目一叹,当时两人都太傻,明知是不可能长久的梦境,也要沉溺其中,用片刻的遁世偷来一丝解脱。

现在他无可选择,而她左一次右一次生死不知,都是对他们这两个傻子的惩罚吧。

收好长衫,一人离开主寨,沿着一条僻静的甬道走到尽头,打开暗门。

门外是山岭凹处的茂密松林,阳光漏林而下,筛成粗细不均的光柱,林中搭着一间木屋,一只松鼠蹲在井边,见有人来,杂耍般窜上树去。

江粼月还没走到木屋门口,屋后突然射出一通暴雨似的飞镖。

他捡起一根松枝挥手抵挡,“死瘸子,闷得不耐烦了?那我就陪你玩玩。”

屋后之人愤愤道:“陪他娘的屁,你若不是想见你的马,会想起我这没用的废物?”

发话者转到屋前,单手撑拐,一条腿齐根而断,正是青龙寨前任寨首纪铁离。

纪铁离嘬唇吹哨,山巅上嘶鸣一声,夜电腾龙扬蹄现身,冲奔下山。

那坡极陡,很多落脚点险峻异常,夜电腾龙却迅如山狮,捷如羚羊,一道黑风似的左拐右拐,眨眼到了跟前。

它见了江粼月,低头来撞他,喜中带怒,亲昵无比。

江粼月抱住马脖子厮磨一番,和夜电腾龙在林间追逐嬉闹,笑赞:“小夜的膘全长回来了,瘸子这马倌,当得在行!”

纪铁离坐在井上,呸了一声,“我残腿成了废物,你赏我这口闲饭,我还不得把它伺候好了?养足了膘也是给你拉出去糟蹋,上次来回几千里,去见你的那个什么心头好,现在教中火烧眉毛,你无事不登三宝殿,又有什么鬼心思,说来听听。”

“瘸子,我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确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纪铁离冷哼:“这一阵我断腿的地方总是抽筋,好腿也又酸又痛,几天内必有大暴雨,过来揉揉。”

江粼月蹲在井边,挽起袖子,笑吟吟的给他揉腿,以前做心宿使者时,没少对寨首溜须拍马,这些行径至今仍然十分熟练。

纪铁离舒服得哼了两声,江粼月见势凑上前,耳语几句。

纪铁离勃然变色,一脚把他踹开,“你做梦!我瘸了,但是没疯,这种蠢事,别让我搀和。”

“老铁,赵漠拿教首的命要挟青龙寨,谢荆绝不是被邝南霄所伤!我一定要去探探究竟,但是不能被发现,必须另辟蹊径,神不知鬼不觉。我若有命回来,再也不在这山里猫着,咱们泛舟江湖,吃喝嫖赌,你想做什么,我都奉陪到底!”

纪铁离仍是坚定不移的摇头,“你根本没命回来,这些全是屁话,你给我滚得远远的。”

“死瘸子,你这些年在林子里磨出的手艺,宁可废着不用,也不帮我的忙,就不怕我把你另一条腿卸下来?”

“亏你还知道是手艺,不是戏法,真让我花力气,一来雨也是白费。我问你,你有本事挡得住汉水上那些人,活到暴雨之后吗?还不如让我给你备口棺材!”

江粼月不依不饶,“我若活到暴雨之后,你便帮定了,是不是?”

纪铁离抄拐要打,江粼月早已闪开,大笑而去,“老铁,说话算话!”

纪铁离望着他的背影,向夜电腾龙高声道:“小夜,混小子自说自话,咱们可什么都没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