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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摘灯破阵

众人借着堡中的灯火望去,台上两人巍峨不动,双剑互指,剑身相贴,两把剑上红光、白雾间错交缠。

邝南霄并不想伤到谢荆,更不想置敌于死,青铜灯灭、骤然黑暗的一瞬,他为防误伤,“鱼肠诀”稍稍偏撤,谢荆的青龙剑也有所犹豫。

黑暗之中双剑互擦,两人立时收手,然而剑身已经紧紧粘住。

冲击剧烈,内力顺着剑锋彼此交汇,先放后收,进中有退,冷热相间,互钩互锁,顿成僵局。

两人的身体同时陷入冷热剧战,就象数不清的冰块和热炭打翻了混在一处,无法拆解抽退,除非冰块完全熄灭热炭,或是热炭完全溶化冰块,二人必有一死,方可分开。

没想到互惜留情,反而踏入死局,两人片刻也不敢分神,更不能说话,都在暗自思索,小心翼翼运气试探,寻求出路。

这试探,必须自保,又得保护对方,稍不留神,便是同归于尽,其中惊险,比明刀明枪的剑战犹恶百倍。

观者谁也不敢妄语轻动,只有两把剑上的红光白雾时强时弱,显出些许端倪。

白雾过盛时即刻收敛,红光亦然,在艰难的持衡当中,剥茧抽丝。

过了两盏茶的功夫,二人仍在相持,莛荟揪心得快要昏厥,“这样要到什么时候?就算平手,不好么?”

燕姗姗笑讽:“心疼夫君了?”

段峥越看越忧,“两人内力贲发,双潮相撞,一冷一热,瞬间交融,收退的时候千丝万缕,稍有差池便会震伤经脉,危及性命,到了这个地步,想撤手都不能。我这把年纪,从没见过这样的状况,他二人也是始料未及,可这样非得逼死一人,才可解局,除非内功深厚者插手相助,帮两人拆分。”

他自然有心相助,可他内力锐猛有余,精细不足,易出差池,这可是武功绝顶的两条人命啊。

易筠舟忽然站起,叶桻离席跟上,“园主?”

易筠舟道:“我此身已废,唯有暮空禅师所教的内功,尚留着几分。”

莛飞变了脸,“爹,你四肢断骨初愈,半年内不能发力,否则再难复原,终生残疾!”

叶桻道:“园主,请你回座,我去助手。”

易筠舟看看妻女,摇了摇头。

叶桻自然明白,自己若插手解局,台上无人护得了易家四口,燕姗姗一旦偷袭,根本无法应对,何况他剑伤初愈,内力不稳,若是帮倒忙,只会害了谢荆和邝南霄。

纠结难言之际,易筠舟已经迈步上前。

赵漠跟着步入台中,“园主,你一人施手,不知心向何方,难保公平,我与你双人同力,否则谢教首或邝宫主谁有个三长两短,这话可说不清楚。”

两人各站一边,四手同伸,贴在两把粘连的剑上,同时运功,四道气流缓缓注入,彼此警惕,却又齐心合力,一边护着己方之人,一边将冷热纠缠的内力逐渐逼分。

三炷香后,黏结一处的青龙剑和流光绝汐剑“嗡”的一声分离,谢荆和邝南霄各自退后。

易筠舟的手骨腕骨受此一震,愈合处重新开裂,剧痛之下,两手再也不听使唤。

邝南霄内疚无比,易筠舟笑道:“邝宫主对我易家的恩义,我已经粉身难报,这又算什么!”

阮红鸢上前扶着丈夫的手,“筠哥,我直到今天,才知道你居然有这本事。”

此战拼耗剧烈,谢荆、邝南霄体内激荡难平,各自在问星台一侧静坐调息,运功修复。

莛荟小猫似的蹲在邝南霄身边,小心轻问:“霄哥哥,你还好么?”

叶桻见邝南霄眉头微皱,脸色苍白,心中一凛,扯开莛荟,“小顽婆,别碍你夫君的事。”

太白心经自愈之力极强,稍作调整,就能恢复舒适自如,可邝南霄这次运功之后,不仅没有好转,体内忽然剧痛不止,寒气难控,如同冰凿乱刺。

也许是谢荆内力猛烈,互冲之后余波险恶。邝南霄稍稍停顿,稳住心神。

太白心经与别的内功不同,运行时需要散气,延绵全身。

他再次顺着各大主脉运气,谁知又是一波刺骨的剧痛,内伤丝毫未减,反而急剧转恶,越是自疗,恶化越快。

更奇怪的是,这剧烈内伤不象来自谢荆,倒象来自他自己,太白心经成了失控的叛徒,平日的内功有多强,此刻的自毁就有多厉害,须臾之间,竟有全身冰溃之相。

问星台上重掌灯火。

邝南霄睁开双眼,忍痛站起,这料想不到的意外,此刻无暇弄清究竟,他神色未变,望向谢荆。

谢荆面孔赤红,体内如滚炭,浑身燥热,四肢又疼又烫,但他也是能忍的硬性子,未置一词。

下一战是阵法,谢荆通晓神鹰阵,但从来没与各寨配合过,不及赵漠调度精熟,因此阵法这关,谢荆为辅,立于赵漠左手,走青龙位,段峥在右手,燕姗姗居前,田阙在后,五人布的是神鹰阵法里最简单的四象梅花阵。

赵漠点亮一盏灯笼,扬手一掷,飞挂在悬崖旁边邻近铁索的旗杆上,“邝宫主,你能越过五人,摘到这盏灯,便算破阵。”

邝南霄仰首凝望,这灯被鹰喙峰的黑影一衬,显得渺小高远。

以自己现在的状况,破阵必求速决,速决意味着全力相拼,太白心经必然猛行全身,体内怪相如此,会自摧自毁到什么地步,难以想象。

就算破阵功成,也必伤重垂危,能否活着离开问星台,尚未可知。

他微吸口气,不再多想。

何当可为,何当不为,是愚是勇,都不重要,但求问心无悔。

叶桻看着邝南霄温煦宁静的脸,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

邝南霄面对神鹰阵,右手提剑斜指,寒雾轻溢,脚步一动,却是左掌先发,一招“引瀑移峦手”将挡在正前方的燕姗姗牵离原位,流光绝汐剑破空一闪,持“承影诀”刺入右侧阵中。

北斗钩、青龙剑两向阻截,燕姗姗的朱雀翎从背后倒卷而至。

邝南霄似乎早在等着她这一步,右手运剑护住身前,左手如生了眼睛,向后一探,准准捏住燕姗姗飞袭而至的鞭梢,转手一抡,反将燕姗姗甩上前来,推上赵漠、谢荆的钩尖剑口。

燕姗姗大惊,朱雀翎粘滑带毒,谁知邝南霄的“顺藤牵萝手”轻而易举抓鞭发力,想必是因为他掌上奇寒,根本就不怕滑。

邝南霄趁北斗钩和青龙剑被朱雀翎一搅的功夫,手中流光绝汐剑方向突变,腾雾而起,直冲西翼白虎。

段峥不及邝南霄身姿轻疾,白虎刀“冯河斩”激流倒挂,汹涌一挡,仍被邝南霄的威严如山的“泰阿诀”当头劈压,溅得刀浪翻滚。

田阙比段峥多了片刻的防范,提前一步跃上旗杆,拼命占了高势,反手一剑“虚虺千蚺”,万蟒出洞,凌空而下。

谁知“泰阿诀”威势不减,石破天惊,一举震破万蟒包围,逼得田阙侧向飞坠。

旗杆一晃,邝南霄才走了不到五招,流光绝汐剑激起的剑风已将高处杆顶的灯笼一掀而下。

灯笼落向深谷,邝南霄左手一展,指力精巧,是在玉泽堂破封取信的“灵茧抽丝手”,正要将灯笼引回掌中,北斗钩突然斜里伸出,横拦一挑,又将灯笼挑回杆上。

邝南霄反应亦快,人在半空,流光绝汐剑闪电右劈,若能挟“泰阿诀”余势,反震北斗钩,借力而上,灯笼仍是唾手可得。

可他体内之痛,实在排山倒海,一动起来,气行四肢,恶化之速是静坐疗伤时的十倍百倍。

太白心经成了完全失控的怪兽,使剑之际,五脏翻腾,摧枯拉朽,“泰阿诀”运到一半,血管内好象暴出无数冰刺,浑身战栗,手臂根本不听使唤。

这一剑后继无力,功败垂成,邝南霄只得旋身落回问星台。

赵漠提钩一笑,“邝宫主果然厉害!险些被你得了手。”

神鹰教各位寨首平时难得聚齐,燕姗姗驯鸟居多,很少自己走位,谢荆更是第一次与众人合力,所以四象梅花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此刻重新聚拢,一番磨合,阵式自比刚才严谨许多。

邝南霄身处五人包围,瞥了一眼谢荆,然后凝眉看着赵漠,目光森冷。

缓缓将流光绝汐剑横展身前,剑上绽出一道凛冽光亮,冷雾顺着剑锋漫卷,透着压控不住的怒意。

圈剑一挥,众人的兵刃结出一层薄霜。

抬手剑指赵漠,“这是‘万仞诀’,斩妖除魔之剑,北斗君,你有多少明里暗里的本事,都拿出来。”

流光一闪,利剑直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