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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欲收故纵

李烮道:“昨日探报发现,有岑毓的驿兵进出对岸大营,我与张鼎臣连战五阵,刻意不分胜负,岑毓果然如坐针毡,派人催战。今日夕风甚猛,风向由西北向东南,张鼎臣急于取胜,十有八九会在夜间偷渡伊水,过来烧营。”

“全大猷,你在大营西面和北面的哨楼上竖起穿盔甲的草人,让值守士兵偷偷藏在哨楼下面,深夜之时,草人如果被冷箭射倒,你们在下面发出闷声惨叫,以假乱真。”

“万敖,马四福,你们带人在西、北寨栅下挖掘壕堑、陷坑,以浮土虚盖,堑坑中不要打桩,只灌半坑水,淹到人肩。”

“雷钧,任朝晖,你们各带三千士兵,守在大营西门和北门内。一旦有背着柴草硫磺的纵火者落入堑坑,你们就掩杀而出,迎击前来偷袭的敌军主力。”

“连七,你带领精弩营最擅夜射的弩手,伏在西南河岸边上,河东军偷偷渡水上岸的时候,不要阻拦,等他们向河中回逃时,你以弩箭掐断他们向西的退路,但别射要害,留着他们的性命。”

“叶桻,你带两千士兵,等在大营东北,西面一乱,你横向杀出,堵住河东军向北的逃路,生擒敌将。”

“徐敦,孔良,你们在各处准备泥浆水袋,以防万一,一旦真有火起,立刻扑灭。”

众人依令行事。郭百容、潘云聪和林雪崚留在帐中等待消息。

三更时分,两位督治面带困倦,林雪崚也打了个哈欠。

李烮令人烧茶提神,水还未滚,忽听营外骚动,西面、北面窜起火光,哨兵接二连三进帐报讯,张鼎臣果然亲自率军渡河,前来纵火偷营。

几人困意全消,林雪崚和两位督治奔出中军帐,观看营外战势。

盛军料敌于先,有备无患,前来偷袭的河东军背着引火之物淌水过河,射落了寨楼的“哨兵”,以为盛军无防,不料上前纵火时,落入陷坑,柴薪硫磺泡了个透湿,未落陷坑的士兵引着了几处,很快就被扑灭。

张鼎臣见状况不对,调头撤军,被河边的弩箭一轮猛射,黑暗中看不清究竟,不知李烮到底埋藏了多少伏兵。他不敢再原路过河,只得仓惶向北突杀。

盛军北营外的喊杀声起起伏伏,没多久就见两队士兵手持火把,快速奔向中军大帐,到了跟前,将一名五花大绑的敌将推搡入内,被俘的正是张鼎臣。

林雪崚削断了他的钩枪,他的新枪还没铸好,只带佩剑涉水偷营,向北突杀时,遇到叶桻阻截,不到五十个回合就被生擒。

叶桻披甲提剑,不紧不慢的跟随入内,林雪崚与他目光相接,微微一笑。

张鼎臣被众兵按跪于地,半身透湿,十分狼狈,可他并不懊恼,扬目直言:“李烮,我早就说过,败于你手,虽死无憾,要杀要剐,尽管来吧!”

李烮令人解去绑绳,“张将军,岑毓虽然倚重河东军,却没有应有的信任,你被催行事,难免偏差,今晚你带来的部下损失不重,你这就领着他们渡河回营,几时复原,几时再战,我仍然在此相候。叶桻,送客。”

在场者暗暗吃惊,谁都不敢多问。

叶桻将张鼎臣的佩剑扔还给他,张鼎臣呆立片刻,扭头出帐,叶桻随行在后。

两位督治跟到河边,目送河东军负伤挂彩,回到伊水北岸。

林雪崚若有所思,“侯爷,当年你我在茭渚对弈,我走了一步臭棋,你也是这样放了我一条生路,让我铭记至今。张鼎臣会不会领你的情?”

李烮听着“铭记至今”几个字,目光在她身上一停,“对弈也好,征战也好,有时候胜负只是次要。张鼎臣天明就会回来,不信的话,你可以留在这里等着看。”

“侯爷这么有把握,我怎么会不信。”

李烮一笑,“把没把握的事情说得把握十足,才能取信于士,安卒之心,这句话别对别人讲。”

林雪崚告退出帐,回味“取信于士,安卒之心”这八个字,暗想自己拒绝了尤绍的宝马,李烮担心她厌战动摇,伊阙这场留情之战,固然深谋远虑,但他出手仁让,何尝不是为了让她安心。

张鼎臣回到对岸,越想越烦躁,自己已有拖延耗战之嫌,现在被擒之后安然归来,岑毓可不是有肚量的人,郯军更是从无“君子战”一说。

李烮看似宽宏,实则早就将他的后路全部堵死。

罢罢罢,与其被岑毓一道密报,上告王郯,下个通敌之罪,死得比胡遨还难看,不如现在连夜出走。

张鼎臣脱下盔甲,挂印留符,在天亮之前独自过河,回到盛军大营,李烮早就派人等待,将他迎入帐中。

张鼎臣跪地叩首,“鼎臣愿为定军侯牵马执鞭,只有一事相求,不知定军侯能否成全。”

李烮并未回答,低声问孔良:“卫瀛回来了吗?”

“刚刚回到营中。”

“叫他来。”

片刻后,卫瀛领着一个妇人,进入大帐,那妇人怀抱幼儿,见到张鼎臣失声喊道:“五郎,你真的在这里!”

河东督治司马岳在三域联军与郯军的会战中身亡,熊函杀了河东留守司马科,篡夺河东之权,反投王郯。熊函得到重用之后,把河东各镇首领换成了自己的人。张鼎臣在司马岳手下郁郁不得志,只是小小参将,所以并未革职。

这回担纲出战,岑毓为防意外,派人到张鼎臣家中,将他的妻儿纳入孟州葆营,看管为质,李烮悄悄打听清楚,早一步派卫瀛将人质救出。

张鼎臣见李烮连自己的后顾之忧都已扫清,感激之余,死心塌地。

李烮伸手将他扶起,“深夜我曾在此烧茶,给几位将领提神,结果茶未沏好,却被你打搅,可见这茶是在等你来饮。鼎臣兄,快去把湿衣裳换掉,安顿嫂夫人、少公子休息,少顷再来,咱们热茶相叙。”

张鼎臣换过衣衫,与李烮一直谈到天光泛亮。

李烮道:“你刚才说洛口仓被郯军清空,囤粮全部运进东都太仓,河东军补给可足?”

张鼎臣摇摇头,“河东没有直接遭灾,可多战之年,募兵少农,耗到现在,捉襟见肘。岑毓坚壁清野,搬仓的时候分了一些粮草给河东军,河东诸将因为调拨不均,大起争执,人心离散。”

李烮沉吟片刻,“河东军各镇首领虽然被熊函替换,可临近关中,大盛臣将根系很深,不知张将军与司马岳旧部,是否还有往来?”

张鼎臣立刻会意,“司马岳旧部虽然所剩不多,但脉络犹在,此次受王郯征调的河东军,主要驻扎在荥泽、孟州两地,分处黄河南、北两岸。”

“荥泽军是熊函的嫡系亲信,他们的首领名为满昭,是与熊函结拜多年的异姓兄弟,现在熊函在关中扩势,满昭想做河东军老大,他与岑毓两相呼应,彼此为援,侯爷要打东都,此人不可不防。”

“孟州军首领刘虞平,附庸懦弱,恐无胆量,但孟州军中,有不少我的故交旧友,如果侯爷信得过我,鼎臣愿意悄悄渡过黄河,竭尽全力说服我在孟州军中的朋友,让他们弃暗投明,作为侯爷的内应。”

李烮抱拳,“多谢提醒,内应之事,就仰仗鼎臣兄了!你北渡黄河,颇有风险,我会派人随行护送,一有消息,即刻传递。这会儿岑毓大约已经得知嫂夫人和令公子被接走的事情,很快就会派人到伊阙来,对岸的河东军何去何从,你若还有左右之力,最好趁早决断。”

“侯爷放心。”

对岸的河东军一大早不见主将,一片混乱,忽听蹄声急响,一队士兵手持黑旗,马悬铜铃,风驰电掣的奔过伊阙山谷,直闯张鼎臣大帐。

为首将领见帐中挂印留符,冷笑一声,取了符印,出帐道:“叛将张鼎臣私逃投敌,先锋军现归本将统领,背叛者凌迟诛族,祸及三代!”

话音未落,一支乌黑的铁箭迅如闪电,“噗”的一声贯入他的喉咙,这将领手中的符印还没拿热,便横尸于地。

冯雨堂的隔河一箭只是序幕,对岸号角隆隆,盛军大军沿河排开,象一道黑压压的堤坝。

张鼎臣一骑当先,振臂高呼:“河东军听着!王郯杀掠无度,是为不仁,熊函行刺变节,是为不义,吾受大盛厚恩,誓当致死,岂能一味忍垢蒙辱,与丑逆同污!定军侯替天行道,奉旨讨贼,计胜而不恃强,军胜而不好杀,有愿弃暗投明者,随我归顺!助纣为虐者,前来受死!”

河东军真心降郯的不多,都是被河东形势所迫,昨夜偷袭未遂,却被李烮放生,对定军侯的好感早就扩散,此刻哪还犹豫,岑毓派来收权灭口的士兵被乱刀斩杀,伊阙不攻而破。

岑毓听闻张鼎臣归顺大盛,气得跺脚暴跳,下令把看守张鼎臣家眷的士兵统统斩首。将近五十个士兵,轮流围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竟被李烮手下的人孤身救走。

东都只有不到四万守粮军,关中正被西面的凛军和新近入关的安北军牵得分身乏术,河东军不稳的话,大曦就要腹背受敌了。

岑毓思前想后,又给驻扎在孟州和荥泽的河东将领送去不少金银粮草,以示拉拢,不知张鼎臣已在叶桻和霍青鹏的护送下悄悄斜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