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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冰雪无阻

沟内潮湿寒冷,众人苦等,一掉雨点,元昇立刻带领悬天营好手攀上峰顶。

破晓时分,大雨初歇,峡中白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

悬天营提前探过地势,算准方位,射出十道滑索,牢牢挂在对岸峰顶。

突军分做十组,在大雾当中攀索过江。

栈道上的羌逻巡兵哈欠连天,不知头顶的浓白云雾里,正有一支奇军悄无声息的凌空飞渡。

半个时辰后,云雾渐薄,突军手脚麻利,安然到达对岸。

元昇照例收尾灭痕,把十条滑索拧作一束,缠在手臂上,凌空一跃,荡入峡谷。

晨间冷风游钻,将已经稀薄的白雾吹开一个窟窿。

一名羌逻巡兵发现半空有个黑影一晃,立刻警惕,扯嗓吆喝。

元昇荡至对岸,抓着滑索迅速向上攀,悬天营拼命拉拽,可几队羌逻兵已经奔近,一抬头就能发现挂在对面绝壁上的人。

元昇索性伏壁不动,一身泥泞与山壁颜色相似,试图蒙混。

突军摒息压身,正是紧张万分,空中“嘎”的一声怪叫,落魄钻出云窟窿,一个俯冲,栈道上的人险些被它撞下去。

原来黑影是这凶煞巨鸟!羌逻兵投石放箭,击锣恐吓,落魄在峡谷里上翻下窜,扑腾了半天才振翅飞遁。

元昇借着落魄扰敌的机会,一口气攀至峰顶,听着敌军叽里呱啦的呼喝之声,自知侥幸,连连拍胸。

林雪崚也悄松口气,呆鸟今天倒是机灵。

突军渡过岷江峡谷,马不停蹄的沿着岷江的支流翼水向西跋涉,翻越道道山梁,一步步深入羌逻国境。

翼水南岸雪岭连绵,他们小心绕开牧场和星罗棋布的羌逻山寨,穿行于雪岭脚下开阔无人的高山草甸。

这一带从十月到三月大雪覆盖,从六月到八月又多雷电大雨,五月是难得的好季。

草甸上野花过膝,孔雀蓝色的湖泊纹丝毕现的倒映着山腰的森林,森林上方是马群般起伏的雪峰,一卷卷白云缠绕峰顶,象极了迎风飘扬的马鬃。

真是神话般动人的风景,可想要征服横亘在蓝天下的高傲雪驹,却是另一回事。

他们必须翻越这片雪岭的主峰太基峰。

“太基”为群山之父,高一千五百丈,山体如椎,山脊如刀,遍布险恶的冰缝冰槽和薄厚不均的冰川。

羌逻牧民视之为不可逾越的神山,每当有悲有喜,都要对着神山虔诚祈祷。

突军为了养精蓄锐,提早停队休整,宿于山脊侧面的云杉莽林。

一道六十丈高的飞瀑从林边的高崖上落下,汇入崖底深蓝的月牙湖。

湖面浮冰,映雪生光,周围的冰坡下可见淙淙暗流。

空寂的高原之夜,冷光透过林枝,星星低得象挂在林间的灯笼。

正是一派幽宁,忽听鸟雀惊飞,野狼深嗥,云杉上的积雪簌簌而落。

突军立刻警惕,一阵笑声传来,芒秋栈主任朝晖从林中钻出。

他平日不引人注目,却有深藏不露的绝活,说书唱戏精彩绝伦,各种方言信手拈来,以假乱真的口技更是出神入化。

今夜高原荒僻,雪林幽深,氛围大好,任朝晖难得技痒,小小一试,果然唬倒一片。

众人恼笑之余,起了兴致,让他接着施展。

任朝晖嘬唇鼓腮,林中飞禽走兽,环绕逼真,他学起落魄的哑叫和羌逻兵气急败坏的吆喝,更是令人捧腹。

落魄从高空飞落,满眼亢奋,以为有同类呼唤。

林雪崚好奇:“任栈主,羌逻话你学会了多少?”

琮瓒围困鱼城半年,日日攻城骂战,大家听得多了,都能明白一二,不过任朝晖的领悟力和模仿之能远超常人,不仅能听懂大部分羌逻话,学得也十分地道。

“宫主,精通不敢称,蒙混一时半刻,不在话下。”

林雪崚掰指计算时日,“这些天正有羌逻粮队沿岷江上行,咱们明天翻山顺利的话,应该与这支粮队差不多时候赶到垯堡城。”

任朝晖猜出她的意图,“你想让我趁粮队进出,混入城中?”

林雪崚仰望雪峰,“现在说不准,咱们翻过山去,见机行事。”

次日是个晴天,元昇向众人反复叮嘱登山要领。悬天营带着冰镐、冰锥、冰爪、绳索在前开路,攀登太基峰。

走脊不走沟,走纵不走横,突军穿戴皮甲皮帽,在皮靴外套“脚马”防滑。

登山忌急行,便是习武之人到了高原也心促气短。

元昇控稳步速,力求均匀,带领突军踏雪而上,在雄阔的蓝天雪峰上添出一排执着的身影。

快到山腰,天空突然由湛蓝转为暗紫。

一团阴云从山谷里涌上来,转眼笼罩头顶,遮得四面灰茫,不可见物。

天气变化迅猛,阵阵狂风横扫山脊,刮得人难以立足。暴雪夹着鸡蛋大的冰雹劈头砸下,噼啪震耳,满脸麻痛。

突军逆风吃雪,冷透骨髓,只得避向山脊右侧背风的斜坡,顶着惊涛骇浪般的雪雹继续前行。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风暴才稍稍减弱,阴云退到山后,峰顶重现,紫白相衬。

元昇看着诡谲无常的天色,脚下忽然微微一错,似有一声轻闷的碎裂之响。

他一个冷战,回头大喊:“回山脊!”

斜坡积雪深厚的地方最容易雪崩,小小的触力便会引发大面之灾。

这一声碎响不仅是雪块分离崩塌的前兆,更是雪层下方冰川滑裂的迹象。

古老的冰川坚厚沉稳,漂挪极慢,形成未久的小条冰川却是脾气古怪的顽童,快慢不定,甚至会有罕见的爆发推移。

元昇发觉积雪下隐藏着小条冰川,立刻知道整个斜坡都是岌岌可危的险地。

大伙见元昇如此惊惧,必有恶变,全都不加思索的跃向山脊。

雪面噗噗作响,裂开树皮般的纹路。

轻闷的碎裂变成隆隆的剧震,冰川错动,象一条蠕伸的舌头,载着冰面上的积雪轧轧斜滑。

积雪受震,簌簌塌落。

雪块滚成雪流,雪流拓成雪瀑,雪瀑推开千重雪浪,越涨越汹,冲向山下,终于变作惊天动地的大雪崩,遮天蔽日。

突军后队闪避不及,被城墙般的雪浪一卷而尽。

前队躲开了雪崩,回首望去,白茫茫一片,不知被埋的人有多少,都在哪里。

幸存者飞快奔下坡,大声呼唤,在雪里拼命搜挖。

林雪崚急得血液彻凉,重雪深厚,冰冷窒息,这样找根本来不及,她望向空中,“落魄!落魄!”

落魄在山凹里躲避风暴,听到呼唤,闻声飞至。

猫头鹰听觉极灵,可以辨出深洞里、厚土下的小鼠心跳,抓捕为食。

落魄果然能精准的发现雪下的人,它起起落落,在各处伸爪抓探,突军便向它落爪的地方挖掘。

被埋住的人一个个获救,大部分生还,也有撞石、落崖而亡的。

林雪崚清点各部,“冯坛主呢?”

冯雨堂、周越和角弓营另几名射手依然失踪。

落魄在远处哑叫,众人奔过去一看,冰川挪开的地方,露出一条深不见底的黑窄冰缝,冯雨堂的干粮袋挂在冰壁上。

元昇二话不说,凿钉拴绳,悬身进入冰缝,岳川、俞墙紧随其后。

缝中遍布冰柱冰突,乱石碎冰不停坠下,听不到落底的声音。

进入天光照不到的黑暗,元昇摸出迷彀树枝横在嘴里,借着树枝幽光,一丈一丈的深入。

冰缝里奇冷无比,他冻得手脚僵麻,又垂了几十尺,下面只是更空更深的黑渊。

岳川、俞墙都劝元昇别再下行,太冷太险,不可能有人生还。

元昇耳边响起冯雨堂的笑骂,“臭小子,就你糟肠子多!”

眼泪在眼角冻住,他将心一横,冯坛主,是我糟肠子,领着大伙走雪岭,说什么也不能弃你不顾。

不仅不停,还把岳川、俞墙携带的绳索一并要来。

冰壁坚滑,凿钉艰难,元昇豁出命去,在无底悬空的险境里继续向下寻找,终于发现了一个弓形的轮廓。

羿射坛主因为背着那把结实无比的撼天弓,被绝壁上的冰柱挂住,没有坠入万丈深渊。

元昇找到他时,冯雨堂已经冻得没了声息。

元昇发出一道焰信,更多悬天营的人下来营救,把冯雨堂拉回地面。

众人连搓带捂,压胸渡气。

冯雨堂被一阵钻心的剧痛激醒,血液回到冻得没有知觉的四肢,宛如千万火针灼刺。

他睁开双目,含泪摇头,周越和他同时坠入冰缝,却没有同样的好运。

周越的桨挂住半空的一截冰棱,可那冰棱难以承重,眼见不支。

生命将终,周越仍是玩笑的口吻:“可惜我碌碌无功,没能落个英雄之死,冯坛主,你若回去,能不能在太白山找块石头,刻上我的名字,让我和你们接着作伴。”

冰棱断裂,周越边坠边呼:“告诉灏叔,他还是胡子长些好!”

公孙灏懊悔至极,登雪岭费力,他懒得和周越一路抬杠,特意分开走,未想竟是永隔。

风雪缠绕,呜呜哀鸣。

元昇观望天色,那团阴云没有远离,反而壮了声势,挟着闪电,灰隆隆向回卷杀。

“林宫主,咱们必须在第二次风暴以前翻过山去!”

林雪崚喝令左右,突军横心如铁,续起精神,重新结队,再度沿着山脊攀上。

到达峰顶,万里雪岭尽在脚下,旋卷的涡流将积雪掀上高空,飞扬成壮观的马鬃。

雪暴在南麓逼近,北麓背风,长坡陡峭起伏,向下延伸。

悬天营离开鱼城之前,特意准备好了滑雪用的“木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