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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二章 百战不提刃

水汽弥漫,锁宁城的冬似乎永远不能拨开云雾见月明。

最近一回日光中行走还是在宁安冰河上,一船船姹紫嫣红粉白黄紫的除岁玫瑰将并不真实的严冬染得明媚。

阮雪音觉得水汽比晨间更浓了。

“去国多年,到底生于故土,前二十年愧对祁,今时今日愧对崟。”那兵士沉肃跪着,仿佛一缕终无所依的游魂,“使命已达,”该是向阮佋,“恩情已报,”该是向顾星朗,

“草民,”他长拜下去,“叩谢君恩。”

顾星朗是在他讲到最后一个字时突然蹲下去的。

极快,以至于没人看清他伸手。

他伸手至那兵士拜伏的上身与地面间极薄的空隙内,一把抓住了不知什么东西。

那兵士一只手正缩在其间。

两瞬之后顾星朗的手抽出来,鲜血淋漓,正握在一把匕首的中段刀刃处。他松手,匕首和鲜血哐当落在湿冷的地面。

“朕说了保你性命。”顾星朗沉声,“此来锁宁,也答应你妻儿护你平安归去。”

“草民戴罪之身,回锁宁指认母国是为不忠,不回锁宁不帮君上父兄讨公道是为不义,两难之局,本就是必死之程。且圣君方才所言无误,战封太子和定宗陛下遇害草民都有参与,君上在封亭关已有决断,纵有仁德之心,又怎能为草民失信于天下。”

那兵士依旧匐匍于冰凉地面。地面上顾星朗的鲜血极缓渗入石缝。

“朕不想失信于天下,就要失信于你妻儿。”他再次蹲下去,“无论对崟还是对祁,你都已经没有忠义之责了。反倒是对妻儿,你有一世之责,这般临阵脱逃留下孤儿寡母,不是男儿所为。”

他重新站起来,看着阮佋,“朕对妻子,也有一世之责。”

长阶下阮雪音看着他。

旁边竞庭歌挑了挑眉。

“可惜啊。你的一世之责尽不好了。”阮佋长声笑,“再是父女情薄,朕终究是她父亲。你今日为报自己父仇杀死她的父亲,纵使有理有据于天下无愧,终究愧对她。她也注定要为此受千夫所指,一辈子背负骂名。”

竞庭歌松开阮雪音胳膊。“到你了。”

阻还是不阻,求情还是不求情,此刻只要阮雪音开口必会引起轩然大波。

而无论她怎么选,不阻让顾星朗报父仇,又或求情保阮佋性命,错的都不是顾星朗也不是阮佋。

是她阮雪音见死不救的冷血、不忠与不孝。

或者徇私包庇而至夫君于两难的冷血、不忠与不义。

“是这样的,无论你怎么选,世人骂的都是你。”竞庭歌一嗤,

“你信么,如果此刻须做抉择的是个男人,那么他救是为孝,不救是为义,人们会自行反其道而结论,总归不会骂。你一直告诉我,这个世代已经在向好了,这个世间对女子的偏见和恶意已经在变少了,我来告诉你,没有。哪怕同类,那些女人,出于各种缘故,在这种时候也都宁愿同男人一起多踩你一脚。懂得拿出胸怀携手而奋起的,至少在这个世代,凤毛麟角。”

阮雪音并不在意世人怎么看她,骂还是夸;她这个人留在青史上最后的评价,忠孝仁义否,宠妃或谋者,也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此时此刻她得做一个选择。

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这里看,也已经是选了。

那何不明目张胆地选呢。要救便走上门楼,不救便转身离开。

她凝全副心力于目力,尽量穿透水汽遥往长阶之上静止如雕塑的几个人。

上官宴那时候是怎么选的。

他也在飞雪中盯了上官朔许久。

那夜他飞马而来,先钳住了她脖子,然后对顾星朗说,他不是来救父的——

“这仇你该报,谁也不能说什么。”

字字铿锵。

进封亭关之前他就已经想好了。

但他还是盯了上官朔许久,问对方有意思么,最后开口问顾星朗要走了上官妧。

阮雪音闭上眼,为数不多崟宫岁月、浩瀚竹林和永远站在至高处柘黄的阮佋背影涌过来。

那柘黄背影转身,是已经花白的须发和褶皱的脸,眉目依旧如鹰,利沉沉看着她。

她转身往皇宫深处去。

一步,两步,竞庭歌没再拉。

“所以朕不会。”却听门楼上人声再起,是顾星朗,依旧沉定,波澜不惊,“此仇此恨,国之角力,与她无关,不该将难题和骂名挂在她身上。报仇之法千千万,圣君,朕不要你的命。”

整个锁宁陷入前所未有寂静。高台细雨中阮佋将一双鹰眼眯得狭长,

“你是说,你在封亭关逼得慕容嶙和上官朔伏罪自裁,来了锁宁却不要朕的命?”他再次粗声笑起来,喑哑如旧弦,

“没想到啊。朕最不喜欢嫌恶了二十年的女儿,竟这般戳中祁君陛下心意,以至于箭在弦上,临阵收弓。”他转头向长阶下阮雪音,只有水雾中背影,

“你是惢姬教出来的,了不起,哈!”

“昔年事,慕容上官两家为主,阮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