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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四章 乌茵盖

竞庭歌近来常梦见阿岩,也是哺喂场景,短暂的夏天,斗辉殿的闷热空气。

以至于她有时睡梦中唤出名字来,慕容峋尚未离开,听得发怔,于下一日旁敲侧击问谁是阿颜。

他所知与她相关的人,名字里发此音的,只有其母颜衣。

她不答,他遂问是否想母亲了,竞庭歌方反应,暗忖上官宴的脑子只经商屈才了,起个名字都考虑得这般周详,如今列朝堂实是大好事。

听闻祁国那头重开了女课。

还是从皇室到高门,擅文擅武的姑娘们通通出动,如飓风卷霁都。

蔚西新区受阮墨兮懿旨、得慕容峋首肯,自去岁便效仿推行,又因国内平宁,不曾中断,今年原本要在苍梧及周边城郡也实施的。【1】

却因君上提出开春试,惹朝中要员反对,暂时搁置了。

“料得是这个局面,你偏要试。”

“不试怎知你慕容家受世族拱挟,不逊顾祁。”

春倾北国,静水坞前宛空湖畔绵延的垂丝海棠是都开了。慕容峋望明媚已极的粉并娇柔玲珑的朵,甚觉满意,正中和竞庭歌锋利。“稳定便好。且不论广纳寒门割世家之利,反易引动乱,便成功洗牌,谁能保证新局面下不生新问题?”

“那他们若合起伙来吞了你呢?”

慕容峋眸下黯色一掠而过,“谁们?”

竞庭歌同在看湖畔海棠,也便没注意他眼锋,“世家。新问题是永远有的,但为君者无论图强利民还是举战争霸,须首固社稷——也便得在每一时段判别取舍,除大患而存小祸。”

“怎突然将世家视作了大患?问你是否受祁国局势影响,又说不是。”他稍踟蹰,转头看她,“还是边境时,纪相同你交待过什么?”

竞庭歌眼中海棠的花影晃了晃,方也转头,正对上他浅棕的瞳,“你倒会想。”便忆及他与顾星朗驻马一处,“少听旁人谗言,多信自己臣民,君王该慎,却不能过疑。”

慕容峋笑起来,“从不疑你。最信是你。”

竞庭歌一嗤,“封亭关真相当初不就没告诉我?以至于锁宁之役里诸多意外没算到,最后不得不与顾星朗合作,损兵折将。慕容嶙折了便折了,原是此意;主要是上官朔,大业未成,损他可惜。”

慕容峋被此一句提醒,考虑片刻终问:“上官宴,绝无可能回国了?”

那是一枚真正活棋。麓州数月相处竞庭歌都没能摸清他意图,显然上官宴知道她想知道,可谓严防死守连同床共枕时都未泄露分毫——为保全家族归祁,现下死心塌地于祁,该都是真的,但来日会否叛变,也是说不准的。

显然边境那夜上官妧求见兄长是个关窍,至于说了什么——总之前者回苍梧后没告诉自己,上官宴回霁都后有没有告诉顾星朗,无从确认。

她陷思绪,慕容峋以为是提及上官宴走神,便有些气闷,沉声一咳:“不过是在锁宁救过你,又同路了几日,怎就念念不忘,你一现身霁都便登相府的门求娶?”

同路几日其实不寻常,但他拒绝深想,

“此人万花丛中过,女人一堆夜夜换,连我都有听闻,你莫被他衣冠楚楚蜜语甜言给骗了。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竞庭歌原不想接话以免他乱翻醋缸大白天生事,闻得最后一句颇觉刮目,点头道:“君上至理忠告,臣受教,必铭记于心。”

慕容峋方反应砸了自己的脚,“我是例外的。我不善言辞你一向知道。”

如今也自顾星朗那里出师了。竞庭歌懒与他废话周旋,有打情骂俏之嫌,正身势道:“就要动身去扶峰城,来回好些天耽搁,君上这两日该紧着政务,休在这里误了事。”便一拜,

“恭送君上。”

扶峰城距苍梧不过百里,马车行进不歇停,半日可达。而扶峰北部已入草原,百年霍家便伫在这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接天绿野间。

四月初,草繁而不盛,棕马黑牛雪白的羊羔子,零星成群缀青碧湛蓝相连的幕布上。为出苍梧时低调,竞庭歌一路乘车,终至人烟显著少的旷地,掀帘之瞬已觉心胸阔。

她一跃而下,待要请旨借马,不远处飒露紫上的慕容峋已经抬手示意,须臾便见另一匹飒露紫雄赳赳迈入视野。

当然便是她那匹,明朗天光下毛色尤显得亮,幽紫暗泽,貌美无双。

“带来了?”她惊喜,再一跃而上俯首贴马鬃,厮磨亲昵。

“好容易来一回乌茵盖,不让骑马岂非不近人情?”慕容峋踱马过来,望天地高远也觉通体舒泰。

“不是好容易一回,是一回都没来过!”竞庭歌直起身,忽两腿一夹,马儿应声奔出。

茫茫草原青接碧,暗紫良驹上烟紫渺渺的少女,踢踏飞驰实为一幅画中景。慕容峋心里高兴,策马追,总算持平,劲风中放声:

“从前问你要不要来,你醉心谋局几番推脱,唯一那回游北地察民情,还为尽量多去些地方而只走马观花!怪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