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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九章 青葱

三个姑娘回礼,露出会心微笑。顾星朗道:“还和以前一样,什么曲目你们自己商量,定好了,演就是。”

上官宴心知无论关于世家还是本国盐铁经营,都没法儿当着姑娘们禀,显然顾星朗也没想他这会儿说,索性闭嘴,安心吃喝赏乐。

酒过三巡,近酣而离醉尚远,他忽想起一事,恰逢曲终,招手唤晚晚。

“听说你对珮夫人讲,文绮之前,是我先找到你,将你送入的最欢楼?”

顾星朗没料他有这招,微蹙眉。

晚晚似也不料阮雪音会将这话直接转给上官宴,好半晌没声——惊慌不显于面,只以沉默对,也算练就了一番心性。

然后她答:“是。”

上官宴笑意不减,依然和善风流地,“为何污蔑我?”

“不是污蔑。真相几何,你知我知。”

她抬起了头。坦然笃定显得诚恳。

上官宴背脊发凉,干笑一声向顾星朗:“一人指认,再无其他凭据,而臣抵死不认,只能仰仗君上圣裁了。”

顾星朗置身事外,挥手让姑娘们退,忽又叫住晚晚:“你那一年年照节气谱的柳琴曲,写完了么?”

“回君上,还没。”

阮雪音坚持认为此谱藏着寂照阁关卡需要的答案,就像拥王侧妃握着无尽夏的提示。

“你就没想过把它炸开?”待人都出去,上官宴幽声。

顾星朗愣了片刻才明白他是说把寂照阁炸开。

许因酒酣,竟觉不无道理。

“不好炸。除非如鸣銮殿般,地底有伏。”也便半认真答。

上官宴挑了挑眉。“其实并不那么想看吧。已是万人之上,随便呼风唤雨,凭你这暂无败绩的前半生,根本不需什么玄物加持。继续尘封,也挺好的。”

顾星朗只听不应,为他斟酒,再给自己满上。两人举杯相碰,各自一仰而尽。

“现在说吧。此番巡游两国的观瞻。”

那晚上官宴直待到半夜才出宫。

五日后天长节至,没发生去岁召世家入宫宴饮的特例,一切又回到上午朝贺、晚间家宴的常例。

宁王和拥王镇国寺中吃斋半年,久不见外面天日,来赴家宴,坐在大殿席上表情都有些讷。

纪晚苓巡国推女课有月,赶在昨夜归来,虽洗去一身风尘,眉目间仍见风采——是徜徉天地间有事可做、有梦正逐的意气风发,出现在她终年端然的脸上,格外奕奕。

以至于席间顾星朗多看了她几眼,惹淳风在旁啧啧:

“嫂嫂你自己干的好事,将情敌栽培得这样。”

阮雪音在注意斜对面宁王与拥王,闻言只道她赞叹纪晚苓变化,一笑:“瑜夫人原本出色,从前只是未得路径。栽培二字,过了。”

淳风瞧她云淡风轻,想了想也笑:“我若是九哥,无论看多少美人最后定也将心牢牢锁在嫂嫂身上。嫂嫂你真是厉害。”

阮雪音转头瞧她:“这话可不像夸赞。”

“真夸赞。”

淳风没说完,顾星朗在正北席上宣布两位亲王礼佛已久,天长节后可各自归家。

二王谢恩,筵席结束的当晚又被召往挽澜殿叙话。

下一日阮雪音和纪晚苓奉旨去镇国寺,协助两位王爷的家眷整装——算是先威后恩,消解半年来几乎软禁的苛待。

镇国寺在皇宫以西偏南,除天长节等地方大员入国都下榻时戒严,素来对民众开放。因前身是王府,格局景观又与寻常寺庙不同,入大门好长一段梧桐阔道,然后一进二进三进总共七进殿宇,两位亲王半年来就居百花深处。

盛夏已至,花谢浓荫展。

阮雪音有意再与拥王侧妃说两句,预备和纪晚苓分工。纪晚苓似却刻意避嫌,抢先一步对拥王侧妃嘘寒问暖,是将宁王那头交给阮雪音的意思了。

宁王未娶,唯一的小女儿允凡在鹤州,负责整装的是位王府姑姑。

“不劳夫人费心。王爷行装不多,小人连夜收拾,已经妥当。”

面前地上总共三个箱子,两大一小,确实少。

“姑姑随侍宁王殿下多年了吧。”

“是。小人是宁美人的陪嫁丫头。打小照料殿下,已经二十几年了。”

自然说的宁王生母。阮雪音才知宁王封号是随其母,有些意外,很快笑道:“那殿下待姑姑必如亲眷,情分不比寻常主仆。”

妇人没料珮夫人和善好相处,又被问到心口上,一时感慨:“他娘亲若在,定难容他老大不娶。小人终归是仆,于嫁娶之事上指摘不得,每想及殿下恐要孤独终老,无一可心人相伴,小人便——”

说到此处她反应失态,忙赔罪。

阮雪音自不怪,宽慰道缘分若至,必得可心之人,又有乐儿乖巧,实乃宁王之福。

乐儿是允凡乳名,在夕岭时阮雪音听过宁王和纪晚苓分别这样唤。(1)

“小姐孝顺,是个好孩子。”妇人方才说得动情,眼角噙泪,一壁擦,频点头,“当初小人也想过,她娘亲虽出身低微,难得殿下青眼,实在要娶作正妃,不是不行。”

“乐儿的娘亲——”

“难产,生下她就过世了。”

若母女平安,宁王会娶其为妃而将纪晚苓藏进心底更深处么?

阮雪音忍不住这样想,便听脚步声近,很快顾星延出现在门槛前。

虽有圣谕,到底是宫妃与亲王,两人不好室内叙话,默契走到外间天光下。

“昨日往皇宫,沿路瞧街景,女课兴盛叫整座国都皆盎然。夫人了不起。”

宁王仍如昔年健谈,一场宫变牵连、半年寺庙软禁,不过添几分眉宇间深沉。

阮雪音觉得那深沉也是装的——他于自身沉浮其实不在意,形容收敛只是为臣之责——身为“有过”而被君上宽恕的亲王,惭愧、念恩,做给朝臣和天下人看。

“是君上了不起,有此胸怀魄力,容雪音试新规。”因近来舆论,她于措辞上尤谨慎,面对宁王亦不想拿“本宫”的架子,“新规渐成,许多观念、做法也可能随之改。”

最后这句是补的,宁王若有心,便该听得懂。

宁王确实一怔,旋即笑,“有些规矩,无论世代如何改易,都破不了。”

阮雪音为这句转头,在对方扬起的嘴角边窥得一丝苦。

竟这般悲观于和纪晚苓的来日?

人声传来,庭院那头拱门下蜜合色裙裾翻,是顾淳月,带着纪宸和两名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