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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

陆珏的脊背僵住一瞬。

姑娘家的身子绵软娇小, 秀致的曲线却已隐约突显,加之室内温度暖和,她穿得并不厚重, 至少比那日在湖边要轻薄太多。

她的双肩轻颤, 陆珏眸中的霞光也随之颤动了下。

他垂眸, 目光无意落到姑娘家白皙的颈项上。

婉婉的后颈有一颗鲜红的朱砂痣, 小小一粒,像是雪地里落入的红梅,无端妍丽又旖旎。

陆珏抬手覆上她后颈,细细地一截雪颈在他掌下,像是柔柔弱弱地花枝。

他五指收拢握了握, 拇指指腹在她落在婉婉耳后轻抚,“早知这画像又要惹你哭的这般厉害, 便不如不拿出来了。”

话音落, 婉婉就不答应,哼唧一声, 双手拽着他腰侧的衣裳使劲儿扽了扽。

她分明是万般情绪涌上心头,一时没忍住而已, 能拿到家人的画像, 心里不知多高兴呢, 算是喜极而泣。

陆珏极浅地勾唇, “那还哭, 再哭我便将画像收回了。”

“再一会会儿……”

过了片刻, 婉婉闷闷地声音从他胸前的衣料中传出来, “表哥……为什么人家都能记得, 偏偏只有我记不得?”

脑袋里空空的感觉其实很不好受, 婉婉虽然忘记了和家人生离死别的伤心, 可也将从前的美好都忘记了。

她找不到慰藉,所以就连做梦,也要将表哥想象成自己的父兄,在他那里,她好像可以找到想要的安心和依赖。

但她还不懂,记得所有的事,也不见得就是好事。

陆珏的掌心覆上她圆圆的后脑勺,语调柔和,“你只是比旁人选择了一个更合适的时间,重新开始而已。”

婉婉颤动的双肩顿了下,仔细把他的话咂摸了几个来回,眼眶越发酸涩,脑袋越发往他胸膛前钻。

再哭一会会儿吧……

陆珏身子向后靠上长案,准她藏起来再脆弱一会儿。

于他而言,婉婉大抵是心头上一处难得的柔软,恻隐之心他原先没有,看到她的时候忽然生出来些。

可原来他无意中的一丝恻隐之心,对她而言那么重要。

这么弱的小丫头,钻进他怀里来,哭得眼尾嫣红,他看着,便也不舍得教她失落了。

室内一时寂静,只剩下婉婉一丝极细的抽气声。

湖面的风吹散了室内的静谧。

直到日头西落,晚霞斜照时,陆珏怀里的动静渐渐消弭。

不知不觉间,婉婉已将整个身子都渐渐朝他倾靠过来,软绵绵一团扑在他怀里。

陆珏伸出手掌拖着她的下巴抬起来,婉婉闭着眼仍旧毫无察觉。

这丫头伤心累了,居然站着都能打起瞌睡来……

陆珏勾唇轻笑,指尖拨了拨她鬓边蹭乱的绒发,顺手又在她软乎乎的脸颊上捏了两把。

婉婉的额头上被她自己压出一片红印,可见方才是使了多大的蛮力抵着他。

阁楼中的楼梯轻响,是有人在上来了。

陆珏将婉婉抱起来,放进宽大的太师椅里,离开了他怀里,她稍微有点不安稳,在睡梦中含糊呓语了句:“表哥,你真好……”

哪儿好呢?

她心里总存着众人些微显露的善意,谁对她好一点,她就满心满意地亲近谁。

陆珏眸光深邃瞧了片刻,从旁取了件大氅盖在她身上,而后走出了静室。

茂华就等在门边儿,见他出来,低声回禀道:“爷,霍小侯爷方才到访,小的领去淳如馆书房先候着了。”

但凡跟婉婉有关的事,他总是惯会有眼色的。

陆珏未曾置喙,临走吩咐道:“你在这儿等着,等她醒了再送她回去。”

茂华连连殷勤地应了两声。

送走了世子爷,他伸着脖子往里一瞧,婉婉拢着厚实的大氅,睡得正香。

大概是做了美梦,嘴角无意识地微微上扬着。

*

婉婉醒过来时,天边的太阳都已经落山。

湖面的风从窗口吹上来,凉嗖嗖地,婉婉身上的大氅就不那么顶事了。

她睁开眼迷糊了好半会儿,最先还习惯性地唤云茵,但唤了几声儿都没人应,回过神儿才想起自己先前,原本是和表哥在一起的。

“表哥……表哥你在吗?”

屋里没点灯,她一到傍晚入夜时分,眼神儿就不太好,放眼望去只觉一片黯淡,什么都看不清。

又是一连几声儿无人回应的寂静。

婉婉一向怕黑,颓然靠在椅背里环顾了下冷清的四周,美丽的霞光没有了,温柔的表哥也随之没有了。

刚才实在不该睡着的……

心里顿时漫上来一股难以言喻地失落,空荡荡地,难受又没有着落。

教她想起平时每次在饭桌上,看见云茵打开蒸糕盖子的一瞬间。

原本被蒸汽充满的糕点,一霎跑空了里头的蒸汽,就变得皱皱巴巴,难看极了。

她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也很难看。

出来这么久了,再不回去云茵该着急了。

婉婉五指抓着大氅深深吸了几口气,从椅子上站起了身,借着窗外对岸的灯火摸索着往门口去。

才走了没两步,外头有人听着声响,寻进来了。

“表哥?”

婉婉眯眼去瞧,茂华忙一笑,“呦姑娘,小的可不敢冒充世子爷,姑娘千万别失望啊。”

“没有的事……”

婉婉冒冒失失认错了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说话了。

这厢茂华进屋,轻车熟路在东侧小立柜里找出火折子点燃了灯笼,火光一亮,婉婉心头的些许不安顿时也消退许多。

“姑娘走吧,爷吩咐教小的必得送您到濯缨馆门口,方能回去复命呢。”

他说话夸大其词,婉婉都听出来了。

依表哥的性子,哪儿可能那么说,约莫就是一句“等她醒了,送她回去”吧?

不过婉婉没有拆穿他的好意。

出了蒹葭玉楼,茂华在前头错开小半步挑着灯笼,婉婉朝后望了望月色下的玉楼,她来这里了一趟,原先对于这里诸多的好奇便又泉水一样的冒了出来。

这地方和表哥一样,看上去总那么冷冷清清的。

婉婉踌躇了许久,不好直接问表哥的事,遂略显迂回地问:“茂华,你能给我讲讲先夫人吗?”

茂华提灯笼的手一顿,倒有些为难。

他不知世子爷与姑娘到了哪种程度,贸然提及先夫人恐怕不妥。

可再一想,世子爷待姑娘确实多有不同,稍稍提两句应该无伤大雅吧?

婉婉等了半会儿,还以为他要找托辞退却,已经不打算再多嘴问时,茂华却又开了口。

“小的也是七岁上才到世子爷身边儿,知道的不多,您权当听个热闹好了。”

婉婉眸中亮了下,忙点点头,“你放心,我不会再说给旁人听的。”

这姑娘说话从来不带拐弯抹角的,茂华听着保证,忍不住摇头笑了笑。

他想了想,从最基本的开始说:“姑娘约莫还不知道,先夫人姓柳,单名一个嫣字,乃是前太傅柳鸿钧大人的幼女。”

婉婉的确是不知道,陆家的祠堂正屋她从没有进去过,这些年也奇怪,并没听府里人提起过先夫人。

不过听着先夫人的名讳,她倒是想起了先前大金光寺时,表哥的那块儿玉佩。

现在想想,她是想歪了,那分明是先夫人留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