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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湖边一半是冰面, 一半是积雪。

婉婉穿得厚实,她就像个绒绒地雪团儿,吧唧一下子坐倒在硬邦邦地冰面上。

痛倒是不痛, 可问题是, 脚下踩着滑溜溜的冰刀, 她自己起不来了……场面一度有稍许尴尬。

陆淇瞧着都要笑坏了。

离在远处的陆雯和云茵倒顾不得笑话, 正要前来扶她,却见最近的陆珏已提步下湖堤,踩着厚厚一层积雪,走到了婉婉身边。

婉婉颓然瞧他过来,心底里很有些无地自容。

陆珏身形高大, 站在面前笼罩住了她,婉婉看他伸手, 还以为表哥是要拉她起来, 便也朝他也伸出了手去。

但陆珏俯身弯下腰,两手直接穿过婉婉腋下, 毫不费力就将她抱了起来。

可他的手掌约莫相对于婉婉的身板儿来说有些大,掌心使力时, 无意中, 似乎触碰到了她厚实衣服下真正的柔软。

姑娘家的曲线和衣服堆叠起来的感觉, 区别其实很鲜明。

陆珏的动作几不可察的稍滞了下。

下一刻, 他将婉婉放在了湖边草地上, 淡声问:“自己能站稳了吗?”

“多谢表哥。”

婉婉无知无觉, 瞧云茵也要过来了, 忙扶着他小臂稍稍退开些, 拉一拉衣摆, 拢一拢大氅, 妥帖整理了下自己的仪容。

这众目睽睽下的,不能再教人看了笑话。

那边陆进廉将陆雯、陆淇唤到身边,这会子沉着脸问起来她们方才在做什么,二人倒是异口同声。

“爹爹,我们就是在玩儿打雪仗罢了。”

话说出来陆进廉都不信,她们俩能在一起玩儿,旁人约莫是“打雪仗”,她们二人必定是“打”雪仗。

瞧陆进廉沉着脸,陆淇比陆雯要更会体贴人,当下上前替陆进廉拍了拍胸口没拂干净的雪沫。

陆淇在父亲跟前向来乖巧极了,也难怪陆进廉这些年偏宠她。

“爹爹,女儿可不敢骗您,不信您问婉婉,她最实诚了,绝不敢说瞎话的。”

婉婉才取下冰刀走上来,冷不防听着这一句,觑了眼陆进廉的脸色,和陆雯的眼色,也低声说:“侯爷,我和两个姐姐方才是在玩儿呢。”

陆进廉常日其实算不得一个严父。

且不论府上的公子们幼时情形如何,但论起管教女儿这种事,他一向都是交由程氏和赵姨娘自己来,插手的情况很少。

当下遂也没有多说,只嘱咐了两句说天寒风冷,教她们早些回去。

陆雯和陆淇双双乖巧应了声,婉婉也点了点头。

目送着陆进廉与陆珏走远,婉婉不知怎的,总觉侯爷今日看她的眼神,颇有些不同呢?

的确是不同的。

陆进廉已听过了陆珏的打算,他要娶婉婉。

但听过之后,陆进廉什么都没说太多,却又显然将所有不愿成全的话,全表示了个遍。

他当下的态度只能算是模棱两可,并未立刻就欣然点头应承下来。

陆进廉眼里的陆珏,一贯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过冷清,要说一而再再而三地护着谁,除了婉婉没有第二个人。

感情的事,陆进廉不至于去追根究底的问陆珏,那姑娘究竟哪点与众不同,才让他拖了这几年,突然破天荒动了成家的心思。

但靖安侯府毕竟不是普通的人家。

其实有时候门当户对,并不一定就只是迂腐与利益,或许也是面对外界风雨时的并肩而立,和举案齐眉的底气呢?

夫妻之间,若是心不在同一个对等的位置,最终的结果,大抵都只会在一次又一次地阴差阳错中,生生从琴瑟和鸣走到两败俱伤。

谁都年轻过,陆进廉也不例外。

所以他原先走过的老路,亲身努力走过一回结果却并不如人意,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再重蹈覆辙。

*

这日滑过一次冰,婉婉果然用了好些天才缓过劲儿。

起先浑身酸痛得好似散了架,云茵每日晚上都要教她去泡药浴,再趴在床上给她按摩全身之后,才教她睡觉。

如此折腾了几日,才稍好些了。

先前陆雯参加的皇子妃选秀,日子定在年后开春儿,恰好与老夫人寿辰相差无几,是以府上近来事务颇多,程氏忙得脱不开身。

陆雯参选的一应事宜,程氏不得空一一过问,她自然还是要来寻婉婉陪同。

她在珍宝斋订做了一副头面,这日凑了个大雪初霁的好天气,遂拉着婉婉一起出了门。

街上人多,马车行得异常缓慢。

婉婉被晃荡得昏昏欲睡,一路上陆雯好像在说些什么跟太子殿下有关的事情。

可惜她困得很,也没太听清楚。

停在珍宝斋门前时,婉婉梦都做一茬儿了,脸颊被压出一片红印儿,瞧着越发软乎的不行。

陆雯双手捧着她的脸蛋儿,可劲儿揉了揉,“起来了小懒虫,还睡!”

婉婉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地应了声儿。

打起精神跟着陆雯进了珍宝斋里,她是贵客,掌柜的从柜台里迎出来,殷勤领着二人便往二楼雅室去。

她们上楼梯时,恰好楼梯口出现个清雅的身影,穿一身锦缎华服,正从楼上下来。

两方人迎面碰了个正着。

姜蕴站在上方,神色冷淡,很有些居高临下的孤傲。

两相对面,她一句话都没有同陆雯说,径直从婉婉身边擦肩而过,下楼出了珍宝斋。

婉婉低声问:“雯姐姐,你和姜小姐怎么了?”

陆雯倒是不以为然,“没怎么,我俩原先兜搭也只是因为三哥,但先头我娘说了,爹爹不打算跟姜家结亲,那我还费那功夫干嘛呢?”

这话可太实在了。

看来永安长公主先头和程氏一番说和,没有用。

姜、陆两家结不了亲了,所以陆雯如今也不与姜蕴交从了,因为没有价值,她们的交从都是利益为重,从不做无用功。

况且……

“她想必也是来准备参选行头的。”

陆雯又努努嘴,“前几日听说有几位皇子暗地里,已经派人向姜家抛出橄榄枝了,也不知道她的眼光会放在谁身上?”

“不过她现下都不能嫁给三哥,那做个皇子妃也挺好的,对吧?”

婉婉也说不上来对不对,这些事情她也不懂。

可她觉得姜小姐眼界儿那么高,寻常一般的皇子,姜小姐可能并不一定瞧得上。

况且如果真的喜欢极了一个人,恐怕很难心甘情愿退而求其次吧?

不过就连姜小姐那样的天之娇女,都没办法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也不知侯府和皇后娘娘究竟想要怎样的一个世子夫人?

婉婉想不到。

另一边,姜蕴出了珍宝斋大门。

因为碰上婉婉,她坐上马车许久,心绪也仍有波澜。

那天在画舫上,姜蕴和陆珏并没能说上两句话,长随便匆忙自外而来,回禀说那位婉姑娘出事了。

姜蕴一直与陆珏算不得相熟之人。

但也正是这份冷淡的不熟悉,才令她在头回看见他那般周身凌寒,教人触及逆鳞的杀意外露时,诧异之余,还一瞬间彻底死了心。

姜蕴没见过陆珏那般模样,她以为他眼里根本什么都不在乎的。

却原来并不是。

二人究竟是何关系,姜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那么清楚,但那至少证明那姑娘在陆珏心里,有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