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孩的苦难与束缚她的仇恨，以这个方式被身处彼岸的人重新认识。

莉莉安沉默不语，抬眸将特洛奥僵站着的模样尽收眼底。

那少年手攥成拳，一双眼睛瞪得大，眼眶发红。

她观察着别人，也有人在看她。

大祭司不动声色地将视线置于她身上，那被面具遮盖而看不清晰的脸上，双眸似有什么情绪隐而不发，沉沉压着。

……

“那又如何。”难以描述的沉默里，雷特伯爵的声音仿佛惊雷，震响整个大厅。

言下之意，依旧是特洛奥认人不清，扯那些别的没有意义。

莉莉安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那两个分庭抗礼的上位者。

雷特伯爵要更高的权力，拉文要把他从这条路上拉下来，到了这一步，本该拼尽全力了……

可他们都有所保留。

像是……都在提防对方所保留的东西，因而层层试探。

“嘛，小殿下认人不清，被利用了两次，确实是令人不得不考虑……”拉文依旧是笑，“教育问题。”

他退了两步，敲了敲那托着文件的托盘，又道：“殿下年幼，确实该严加管教。”

问题不在管教，而是谁去管。

莉莉安看着眼皮直跳。

雷特伯爵还没提首相的事情，拉文这是要抢先一步先给自己安一个距离特洛奥最近的位置？

王国王国，到底是国王的王国，特洛奥再怎么中二，总归只是现在年纪太小，长大了依旧是这个王国的主人。

拉文打的是这个算盘？

“你身为殿下的法术老师，多年来没起到什么用，如今是想得寸进尺？”雷特伯爵自然也听出来了，冷笑道。

“这个嘛……小殿下还小，国王位置空缺，我们是该要一位缺席已久的领导者了。”拉文却话锋一转，“雷特伯爵最近兢兢业业，这么多年来为王国的安危鞍前马后的……有谁比苍狼之雷特更合适的呢。”

这话不仅惊住了众贵族，惊住了莉莉安，还惊住了雷特伯爵。

拉文一早知道雷特伯爵的如意算盘，本该是阻止他打响这算盘的……此时反而是他提出来了？

要说这其中没诈，莉莉安不信，雷特伯爵更不信。

雷特伯爵眸里的惊诧只有那么一瞬，很快变成了更深沉的质疑。

“怎么都这个表情，伯爵大人实至名归呀。”拉文耸了耸肩，又“诶”了一声，捏起托盘最底下的一张纸，“这怎么还有一张？”

没等人回答，他瞧了一眼，自顾自道：“哦，我想起来了，威尔森伯爵会烧死那女仆和她母亲，是因为……她母亲……曾是海德家的女仆？”

莉莉安感觉到了一阵……死一般的寂静。

哪一次沉默都不如这一次，透着连她都喘不过气的沉重。

这个名字——好像……上次她在圣殿里偷听到雷特伯爵和威尔森伯爵的对话里，就有这两个字。

“拉文·科特。”雷特伯爵一字一顿，森森的冷意如铺天盖地的网，要将底下的人缠着，绞死。

他终于被拉文激怒了，每一个从齿缝里钻出来的字都像猛兽，要撕碎拉文。

“哦，我查了一下，他虚惊一场。”拉文勾唇一笑，一摊手，“多可笑，这么就想处理人，却还处理不干净。”

气氛一松，整场却像泄了气的皮球，却再也恢复不了先前的感觉。

莉莉安朝旁边扫了一眼，发现身边的贵族的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些后怕——

不得不令人好奇。

“你知道这是什么事情？”莉莉安不好问他们，只能求助于关系似乎变好了一些的大祭司。

虽说她也不知道这算个什么关系好。

大祭司似乎也僵了僵，而后头都没转过来：“管好你自己。”

莉莉安：“……”

草，这薛定谔的大祭司好感度。

得不到答案，莉莉安兴致缺缺，朝下看了一眼，想着这幕戏也该差不多了。

果然，有一道透着不耐的声音倏然响起：“殿下确实需要合格的老师了。”

莉莉安手支着脸，有些意外于收场的竟不是拉文自己，再往门那看去——

从门外进来的……

“诶？”

卡罗琳皇后走进议会厅，她一身素色长裙，只略一扫最高位的少年，便眯了眯眼，用羽扇半遮面，皱着眉：“闹出这种事情，还把自己卷进来，可真难看。”

说的是特洛奥。

特洛奥也听了出来，嗫嚅着，眼神里透着一丝不可置信。

和上次在圣殿看到时的差别不大，甚至与两年前莉莉安第一次见到卡罗琳时的样子都几乎一样。

“我对你们想要什么位置没兴趣，可既然有人想把那进了墓里的位置挖出来坐，自由你们讨论。”卡罗琳埋汰完特洛奥，又扫了众人一眼，昂首，收扇，“殿下也需要一个人好好管教了，可我不干。”

莉莉安听着挑眉，意外于这女人居然还有如此随性的一面。

她自然是国王的妻子，雷特伯爵的女儿，可这一出场所做的，分明是……在帮拉文。

雷特伯爵自然可以得到他想要的首相之位。

拉文是绝不会错过亲自管教特洛奥的角色。

天平，又平衡了。

但她这话说得委实有意思……进了墓里的位置。

“卡罗琳。”雷特伯爵倏然站起。

“哈，这不是如你所愿了么。”卡罗琳却是微笑，目不斜视地迎上那道目光，“别怪我话都不会说了。”

顿了顿，她若有所思，语意模糊的：“他走了，我随时都可以跟着走。”

——

——

这场议会似乎达成了什么共识，又似乎什么目的也没有达到。

莉莉安走出议会厅，回味似的一步步跟在大祭司身后，一段时间里还没回过神。

拉文看着像将首相的位置拱手让了出去，却挽回了贵族对特洛奥的评价，那个居殿下身旁的位置也是势在必得。

雷特伯爵自然不愿吃亏，可他死死咬着的事儿只是变了个说法，他想发力，但劲头显然不足。

再说……拉文似乎是攥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弄得雷特伯爵哪怕有后招也使不出来，更别提他甚至还说动了卡罗琳皇后出面。

卡罗琳毕竟是特洛奥的母亲，自己儿子身边要不要一个全权管教自己儿子的老师，那还不是他妈说了算……

只是没想到这皇后还是个痴情人设？那句话好像又有些不太对。

莉莉安的脑子转得快，琢磨完了不知怎么的，觉得这些事情挖出来一定很好玩……这一想法刚浮出脑海，她便觉得眼前一暗，抬头看去，发现大祭司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正回过头看着她。

那眼神像是能洞穿她的想法，搞得她心里发毛。

莉莉安“啧”了声，抓了抓头发：“我当然不会作死……过两天我还得跑路呢。”

贵族秘辛什么的，想了解还得拿条命出来才行……

大祭司又看了她一会，没有要走的意思。

两人站在议会厅建筑外的石阶上，身旁还有回宅邸的贵族，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