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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分别1【113】

鹿忧抬头看了眼高悬的月色,不紧不慢地出声“我五日后便要离开陵城了,所以有些事情长话短说,就不与你绕圈子。”

说话间,她望向参禅,神情肃穆。

参禅闻言,愣了一下,随后他似是明白了什么,道“公主请说。”

“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吧?”鹿忧开门见山,从袖口中拿出了一个小巧的白玉瓷瓶,月光映下,那瓶身泛着冰冷的光泽。

夜间寒凉如水,参禅在看见她将东西拿出来的那刻,就已经完全傻在了原地,他死死地盯着瓷瓶,半晌,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后,心中猛地涌现惊恐。

许久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垂首掩饰脸上的神情,下意识地否认,道“我不明白公主您的意思?”

他怎么会不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佛子为公主准备的忘情之药,但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公主手中?

公主又为什么会知道?

万般疑问涌上心头,参禅顿觉慌乱,唯恐说漏了嘴。

“你也别跟我在这打哑谜,既然我拿出来了,便是知道了这瓶药的作用。”鹿忧语气淡然却不容置喙。

“而我今夜要同你说的事情,便是关乎檀迦的性命,这是我在离去之前,唯一能做的,我想,你应该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吧……”

话挑明到了这,就算参禅再愚钝,也明白了。

他看着鹿忧面无表情的样子,身体微微发抖。

鹿忧接着道“你不必问我是如何拿到的,也不必问我为什么会知道,你只需要帮我,让他忘记。”

“他忘记了,眼下所有的困局便都能解开。”

他不会再痛苦,也不会去赴死,他的世界自当从未出现过她,没有她,自然也就生不出所谓的贪爱。

从爱生忧患,从爱生怖畏;离爱无忧患,何处有怖畏?是故莫爱着,爱别离为苦。若无爱与憎,彼即无羁缚。法句经

她离开了。

他自当无爱无怖,无欲无忧。

四周死寂。

参禅被这些话几欲压得喘不过气来,许久过后,才颤声询问“公主需要我怎么做?”

鹿忧示意他附耳过去。

参禅恭敬上前,听完后,语气艰涩地应下“公主放心。”

鹿忧轻声道“今夜之事,望你保密。”

“参禅以佛起誓。”

他说着,缓缓退后一步,随即朝着鹿忧行了大礼,以头磕地低噎道“我替佛子,替百姓,拜谢公主。”

爱别离,求不得,世间情爱何至于让人痛苦至此。

……

转眼间,三天过去。

身边离别的情绪愈发浓重,但大多来自轻袅他们。

鹿忧倒是一如既往,不是将自己缩在房中,就是跑去大昭寺探望。

这日,轻袅他们正在收拾行李,鹿忧看了,倒是难得愣了会神,随即垂首,摩挲着腕间佩戴的菩提子。

她不必收拾,来的时候是孤身一身,走的时候,除了这样东西,还有旁人送的,就没有什么好带走的了。

想到明日之约,鹿忧转身便回了自己房中。

她换上了顾染青送的那套罗裙,对镜自揽,细细打扮,就连入夜困倦时,都只是轻倚着。

次日卯时,天还未亮,房中的门便被人轻轻推开了。

鹿忧早便醒了,听到动静后,她坐起身来,朝着门口看去,轻声唤道“檀迦……”

那道黑影在月光被拉得极为修长,伴随着轻缓稳重的脚步。

隔着昏暗朦胧的微光,鹿忧看清了来人,袈裟之上月光浮动,圣洁出尘的仿若神祇。

屋内并无烛火,她看不到他的面容,只是轻轻呼唤了一声。

“檀迦。”

他轻声应道,嗓音低柔“公主,是我。”

黑暗中,传来清脆的叮铃声,有人起身。

檀迦视线看去,轻声叮嘱“别动。”

那声音停了下来。

檀迦随后拿出火折,将房中的烛火一一点亮,摇曳的光影跳动着,珠帘之后的人从暗处显露,她娇艳妩媚的面容渐渐变得清晰起来,眉目流转间,带着数不尽的惑人风情。

这朵莲华开得至艳至美,胜却人间无数。

他眉心微动,目光不禁追随着她。

鹿忧弯唇笑得温柔,很乖地站在原地,等他将烛火点完,才问“好了吗?”

檀迦回神,微微颔首。

珠帘被掀起,她缓步上前,牵起了他的手,轻声道“还记得你答应我的吗?”

“公主想好了?”

他问,嗓音低沉。

鹿忧微微浅笑“是的。”

她说着,走至他身侧细细打量,像只蝴蝶般围着他盘旋蹁跹,半晌,声音才透过静夜传来,缠绵轻软。

“我想要你脱下这袈裟,同我做一日夫妻。”

话音落下,房中岑寂。

周遭的所有动静远去,他看似云淡风轻,实则慌乱地倾听着自己清晰分明的心跳,这一生从未有如此刻,它跳得那般紊乱,悸动。

风幡扬起,猎猎作响。

“公主,我是个僧人。”

他的声音依旧清冷从容,面上看不出什么异样。

鹿忧敛了笑意,走至他眼前,神情认真“我知道。”

“我不是要你还俗。”

他抬眸望着她,墨眸波澜暗涌。

鹿忧道“世间连理相结的有情人,都会彼此相伴,厮守一生。”

“我不要一生,只想请你陪我一日。”

“放心,我不会提出过分的要求,我只是希望,你能做一回檀迦,而我做玉腰奴,我们能放下彼此的身份,同俗世所有普通的夫妻那般,我陪着你,你陪着我,赏日升日落,做彼此喜欢的事……”

“檀迦,答应我,好吗?”

她说话时,嗓音温柔婉转,就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也都带着同样的温柔与坚定。

夫妻……

檀迦怔怔地凝视着她,任由她的容色逐渐占据眼底,好似世间万物在他眼中,再无容身之处。

须臾间,又好似过了许久许久,一道近乎低喃的声音在房中响起,虚无缥缈的,他听见了,那是他自己的回应。

“好。”

她是他的……妻子。

哪怕有缘无分,他也早已将她视作此生唯一。

弥留之际,他只想攥紧她的手,能多一刻便是一刻。

他这些时日,看起来与平常无异,对什么都淡然处之,可他心中却根本不是这样想的。

和她在一起的每一日,他都静不下心来修习佛法,她不在时,便更加静不下来。

他听不见她的声音会皱着眉,会满眼担忧地轻叹,没有她,他处处都不习惯。

情念煎熬时,他甚至生出畏惧,夜夜不得合眼。

这一生,他什么都给不了,总想着能计划的更周全些,让她无忧地渡过余生。

哪怕,她不再记得。

“玉腰奴,请你今日陪着我……”

他说的是请她相陪,语气带着十足的珍视。

鹿忧心旌微晃,眼尾泛着丝丝殷红,朝着他点点头。

忽地,掌心微凉,他攥住了她的指尖,带向了胸口处的袈裟环。

修长的手引着她,一点一点的,带着她解开,指尖与袈裟摩挲间发出细微的声响,最后戛然而止。

袈裟落地,红尘加身,白衣似雪。

檀迦望着鹿忧,桎梏褪去,冰冷褪去,眉眼间显露着极度温柔的深情,那是他最为隐忍克制的爱。

他抓着她的手贴在心脏处,垂首望向她时,清冷淡漠的人,眼底竟也盛满了滚烫热忱的人间。

那是他认为的,此间最美的风景。

久久得不到回应,他又轻唤了声“玉腰奴。”

鹿忧看着落在地上的袈裟微微失神,听见他的唤自己后蓦然仰首,四目相对时,她忍不住踮脚,在他唇边亲了一下,娇声道“那今日你便是我的人了。”

他的语气颇为生涩,却执意认真道“我不懂世俗夫妻间的相处之道,但我想让你欢喜,你说什么我都会听,我只听你的……”

“玉腰奴,我全部都会听你的。”

难得在那一向吐露梵言的口中听见这种话,鹿忧只觉得一颗心都被柔情所溢满。

她笑着嗯了声,道“今日我们出城去吧,你等等,我为你准备了帷帽,给你去拿。”

鹿忧说着,转身就要往里走去。

他攥着她的手不曾松开。

鹿忧看了眼,有些失笑,随后就牵着他一同走入内室。

她为她准备了黑色的帷帽,给他戴上后打量了会,确认不会被认出来,才满意地点头。

“你把佛珠笼在腕上,还有,不要轻易行佛礼,这样应该就不会有人注意了。”

她说着,便伸手去抓他习惯性立于胸前的手掌。

檀迦应下,去拿另一旁缀着珠帘的帷帽。

鹿忧看了眼,道“我没关系的,没人认识我。”

檀迦拿着帷帽的手微顿,缓缓放下,随即取了不远处的白狐大氅过来,给她披得严严实实。

他沉吟片刻,道“外间冷,公主切勿着凉。”

鹿忧毫无察觉地笑了笑。

……

准备好随行的东西后,他们趁着天色未亮,驱马出了陵城。

鹿忧早早的就向77打探好了,陵城外的凌霞峰是最适合去看日出与日落的,而且也最适合带着心上人一起去,只不过就是难爬了些。

他们刚到山脚下,就发现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在往上走,也幸好这日子赶在了新岁后头,要不然这里定是人满为患的场面。

青石铸成的阶梯蜿蜒而上,一眼望不到尽头,鹿忧下意识地想起了自己为进佛寺而跪的长阶,喉间忍不住吞咽了下,心里多多少少还有些余悸。

不过,这样的机会怕是仅有这一次了。

这样想着,鹿忧下意识地看向正在寄放马匹的檀迦。

这地方离陵城有些距离,所以大多数的人都是骑马,或者乘坐马车来的,自然就衍生了这种行当。

她想了想,走过去。

“这位公子,一共是十文钱,您……不会是想赊账吧?”

看守马匹的中年男子等了许久,面色有些不虞。

面前的人虽带着帷帽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