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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夜话

夏天的时候,钟魁家新盘了炕。

原本两间卧室有炕,因为年久失修,密封性出了问题,一烧起来,屋子里烟雾弥漫。现在经济宽裕了,钟守权将厨房加盖了一间,加了个新炕,当作独立的餐厅,顺便也把旧炕重新修缮了下。

冬夜里,屋外寒意逼人,屋内却是温暖如春。李青在厨房里忙着,钟守权和钟三爷正在喝酒,钟魁也陪着——他不陪着,也没处去。

喝的是老李头家自酿的土酒,主要原料是本地产的高梁,加些玉米作为辅料,这并不稀奇,但老李头自称还有其它秘密配方。

村里许多上了年纪的人,可以说是喝他家的土酒慢慢变老的。这酒度数不高,四十度多点,钟魁早就偷偷尝过,喝起来入口绵软,回味甘甜,但后劲十足,正因为如此,你如果贪杯,会在不知不觉之中喝多了。

本地人喝酒用的一种浅绿色小酒碗,倒满便是整整一两,谦虚点的是两口干,豪迈点那就是一口闷。

家酒过三巡,钟三爷已经五碗酒下肚,红光满面,他不顾钟父的强烈反对,执意给钟魁倒了一碗酒:

“喝,一口干了!”

钟魁前世并非善饮之辈,但也是“酒”经考验的,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好!”钟魁竖起大拇指,“咱西秦的汉子,就是爽利!”

钟魁抹了把嘴角的酒渍,笑道:“三爷,我争取做条好汉。”他见爹在旁边干瞪眼,又道:

“不过呢,我正长身体,饮酒不好,万一我要是烧坏了脑子,这状元可就跑了。”

钟三爷点头道:“这倒也是,好吧,我就等你考上状元,进燕大,到时候咱爷孙俩一醉方休。你万一要是喝坏了这金贵的脑子,老汉我这罪过可就大了。”

钟守权适时地端起酒碗:“三叔,咱俩再碰一次。”

“好!”嗞的一声,钟三爷又干了一碗,饮酒微醺,道,“守权啊,我今晚来,是来找小魁的。”

“您老找他能有啥事?”钟守权道。

钟三爷指着他的鼻子,责怪道:“听你这话,你就不了解你儿子。知道咱镇上的余镇长跟你家小魁什么关系?”

“啥关系?他一个初中生,跟镇长能攀上交情?”钟守权仍然一无所知。

“余镇长跟小魁交情不错,他还在人家余镇长在省城父亲家住过一晚,知道余镇长的父亲是多大的官吗?省委组织部长!”钟三爷夸张地提高了嗓门。

“真的?”钟守权将目光投向钟魁。钟魁点点头道:

“爹,我们只是投缘罢了,人家高官父亲只是比较好客,没有瞧不起咱乡下孩子而已。”钟魁道。

他有点纳闷,这些事钟三爷怎么知道的?钟三爷面有得色:

“咱镇上的事情,我都能知道一些,这是余镇长上次来视察时,亲口跟我讲的。他本来想见见你爹,来咱村好几次,不巧每次你爹都不在,这也太巧了。不过,你娘倒是见过,不信你问你娘去。”

“呵呵,这我信。不过他来咱家也太没诚意了,怎么说也带上几瓶酒两条烟什么的上门啊。”钟魁故意调侃道。

在学士巷,余思远常常来拜访老崔,谈投资谈工作,然后便顺理成章地留下来吃喝,因为有张寡妇张罗,酒食从不缺。钟魁甚至怀疑,余思远是来蹭饭的,因为镇里给他安排的宿舍,虽然也提供饭菜,钟魁也吃过几次,那质量实在是对不起人民公仆。

“怎么说话的?人家是领导,又不是亲戚登门,给你送礼啊?”钟守权摆起了父亲的权威。

“好吧,算我没说。”钟魁只得投降。

“小魁,你跟三爷说实话,那个香江大老板,跟你是啥关系?”钟三爷道。

钟守权也问:

“是啊,我还纳闷呢,那么大的一座老宅子,你住后院,他住前院,我听你说过,那宅子崔老板已经买下了,为啥条件好的后宅给你住,他自己住前院?”

“真没啥关系。三爷,爹,你们知道的,我这人就是多读了点书,有些点子,这不,那崔老板想来咱这投资,正好遇上了我,我就给他指引到咱们村,给他宣传宣传下咱们这青山绿水,他一看,这里果然很有发展前途,于是就跟我投了缘。”钟魁胡侃道。

钟守权听了,将信将疑,钟三爷道:“那么你跟崔老板是能说上话的喽。”

“您老要我带什么话?”钟魁装糊涂。

“拉倒吧,我要你带什么话。我只问你,你能不能替他当家作主?”钟三爷道。

“呵呵,三爷,旅游公司又不是我的,我怎么能替他当家?不过,您老要是有什么指示,我负责带到,并且给你说点好话。”钟魁道。

“我怎么记得上次他去香江前,曾给沈总撂下话,说你能替他做主。”钟三爷质疑道。

“那也是上次,崔老板是香江人,就不算土生的香江人,他也是外乡人。人生地不熟的,没有什么信任的人,所以就拜托我了。就这么一回事。”钟魁双手一摊。

“这么说,你还是能说上话的。”钟三爷道,“我也不让你为难。我寻思着你得替咱村父老乡亲谋点福利,让大伙都奔小康。”

“三爷,您真是咱村的好领导啊。”钟魁竖起大拇指,恭维着。

“好歹咱老钟也是领头羊嘛。”钟三爷很是受用,“你这脑子很好使,你说说咱应该怎么搭上崔老板的车,早日致富。”

“三爷,我以前跟您说过,这头一年景区内外的商铺全部租给咱村,象征性收点租金,大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钟魁道。

“那第二年第三年呢,以后呢?”钟三爷追问。

“人家香江老板来投资,每天花的钱都像是水浇地一样,哗哗的。不过,人家毕竟是要挣钱的。如果只能让咱村里人经营,可咱以前没干过不是,万一要是不挣钱,崔老板找谁收租金?”钟魁分析道,“崔老板也说了,头一年让大家练练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只要游客满意了,大伙都挣钱了,崔老板将来提高点租金不为过吧?再说咱村还占公司一成的股份哩,公司有了收益,也给咱分点不是?”

“理是这个理。”钟三爷被说动了,不再寻求独占,“小魁你再给分析分析,头一年全让咱村里经营,咱应该经营什么?”

“我觉得吧,一是要有特色,二是要有差异化。这特色,就是咱关中特色本地特色,比如这老李爷家的土酒,就是特色嘛。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出了咱村,你也买不着!甭管谁来了,玩了一两天,总不能空着手回去吧,总得买点本地特产,这很有赚头,总不能大老远地跑到我们这买瓶西凤酒吗?”

钟魁对那些趋于同质化的旅游景区是深恶痛觉,全国的旅游景区都卖同样的东西,真心想买点的都没处下手。

“这个我懂,呀,这下老李头要发财了!”钟三爷惊喜道,又不耻下问地追问,“那啥叫差异化?”

“差异化,就是不能老李爷家卖土酒,我家也卖,隔壁看见我们两家都赚钱了,他家眼红也来卖。这样可不行。你家可以开个面馆,大壮哥开个土菜馆,钟七爷家专卖柿饼……”

“要是两家都想开个土菜馆呢?凭啥只能让大壮开?”钟三爷知道钟大壮早想在村里开个土菜馆,人家原本就在省城大饭店里学艺好几年,这回正赶上好时候,还真没法跟他争。

“公开评比,谁想开就公开比试,谁做的饭菜好吃,那就让谁开。您老是村里的当家人,这您老可要端平了水碗。”钟魁道。

“这样最好。呵呵,还是咱们钟家的状元郎脑子好使啊,我脑子里一片浆糊,听你这么一说,事情就好办了。”钟三爷笑道。

“他也就是鬼点子多。”钟守权在旁笑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