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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十六 帝后一家

番外十六

最难的是战场, 最难的是权谋,最难的……

是口舌。

历无病杀了贼臣并肩王,清了君侧——杀了搅风搅雨的五皇子诚亲王, 打下了南夷,打退打服了蕃国, 兵权在握,匡扶社稷, 进了京城皇城中,却是谣言四起,那些臣子不服。

【忠亲王虽是勇猛功在社稷, 可他毕竟不是大历纯正血脉。】

【忠亲王于大历有功, 但封亲王封地都成, 要是做皇帝, 那、那是万万不可的。】

最初这些臣子说话还算委婉, 先是表了忠亲王的功绩,肯定了,可最后总是添一句不成、不可,就是历无病不配坐皇位的意思。

大臣们先私下商讨看看立哪位‘正统’为皇帝,怎么许诺权势先安抚忠亲王——这是经历了天顺帝与并肩王那会过来的,经验有的嘛, 照做先安抚下来, 等以后圣上坐稳了,在找机会弄了忠亲王即可。

这时候圣上势弱, 忠亲王势足,圣上势必要拉拢京中他们这些世家大臣, 许以权势诺言, 这样大臣世家们在新朝才能继续富贵手握权势。

不过都是一些利益罢了。

朝臣们私下里已经商议正统人选, 哪怕是不能人道的顺亲王十一皇子都能坐上皇位,没子嗣可过继嘛,反正都是皇家血脉,宗室中那么多孩子呢。更别提京里还有一位‘嫡子’八皇子,虽是被康景帝圈了起来,但怎么说也是皇后所出的,论血脉纯净,论生母出身贵重,是再合适不过了。

谁当,都不能是历无病当,无论历无病对大历做的再多,哪怕付出性命豁出去打仗,在京中臣子世家心中,根子骨就是歪的是劣的。

最初言论还裹着夸赞,意思另谋新帝。可当忠亲王入住太极殿中,对那些另立新帝的建议冷冷的一言不发,将宫中守卫军都换成了自己亲信时,那些臣子便撕了伪装,开始破口大骂。

文臣骂人,字字句句不带脏,引经据典的骂历无病不堪大位、狼子野心,甚至还要撞死在大历门前,让天下读书人百姓看看,历无病的残暴不仁。

太极殿中。

“当初老二没坐上位置,就因为这些?他怕天下口舌骂他,怕史书后人骂他,我不怕。”历无病不在意,夹了菜放在他哥碗里,说:“吃饭吧,骂就骂去,我又不是没听过这些。”

再难听的,历无病都听过。

“等过段时间累了,喊不起来了,该如何就如何。”历无病不当回事,饭吃的痛快还香。

容烨却皱着眉,扫了眼历无病。

“哥,你放心吧,如今咱们有人,住进来了,还怕什么?难不成老八和十一想挤了我上去?他们也不瞧瞧背后有什么。”历无病倒不是自视甚高,把这俩不放在眼底。

而是打了这些年的仗,懂了个道理,什么文臣的嘴、天下百姓读书人的口舌,不管事的,他有兵权他就是硬。

“嗯,先吃饭。”

容烨心中其实压着火,他知道历无病为了他也压着,两人都不想硬来,只是容烨心里升起浓浓的愤怒来,是为历无病不甘。

历无病就算是心里再恨大历,可他所作所为,没有半点对不起大历,对不起大历的天下百姓,结果却被指着脊梁骂,说他是大历的狼。

当日容烨亲自去了林府,想请林太傅出山,主动提历无病为新帝。

林太傅自天顺二年便告官养老了,一年精神不如一年,可在朝中威望还在的,尤其是文官读书人心中,那是德高望重,一顶一的忠臣。

林太傅是以不在朝不做官不插手朝中大事为由拒绝了。

“……若是易地而处,今日是八皇子请林太傅呢?”容烨最后问道。

林太傅虽是没回答,只是神色微微动容,已经给了答案了。容烨见此,不再打扰,走的利落,背影决绝,林太傅浑浊双眼望着年轻人的背影,久久不言,只是叹息。

不能重蹈当日覆辙,一错再错。

先帝驾崩时,传位五皇子,是他权衡左右利弊,力保六皇子登基上位,结果大历风雨飘摇,天顺帝落得如此下场,不可再来了……

这天下正道既是容不下历无病,那还忍什么?容烨踏出林府那一步,跟身边亲兵道:“名单你有,今晚宵禁,宵禁过后,带兵……”

下雪了。

容烨站在宫墙上许久,历无病拿了斗篷拾级而上,一看墙上望着皇宫外那几家的方向,他哥就是这般,还是心善,可这样心善的,为了他下了决定,历无病想到此又高兴的厉害。

斗篷落在容烨的肩头上。

容烨不必回头就知道是谁,他未说话,今日做所下的决定历无病肯定知道的。历无病并肩而立,掀开的斗篷,偷偷去牵他哥的手,触手冰凉。

“哥,我以后会做个让天下百姓过安稳日子的皇帝。”

容烨嗯了声,说:“这天下只有你能坐。”

谁都不配那个位置。

历无病对皇帝龙椅其实并没有那么渴望,他对龙椅势在必得,只是因为‘恨’,因为‘戾气’,那些人喊着正统、骂他杂种,那他就得坐上去,高高在上,让那些人匍匐在他的脚下,看着他们。

若不是因为他哥,那大历他恨不得搅个天翻地覆,让所有人都去死。

如今这些鲜血,换了天下百姓安稳,他哥心中也会好过些。

后来史书上记载了这段,后人评说纷纭,但光武帝的功绩是不能湮灭的,登基在位只有短短十六年,可这十六年中,一统大历,通商海外,百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为以后的永熠大帝打下了坚定的基础。

历无病登基坐上龙椅那日,容烨就站在台阶下看着,并未下跪。

一上一下,熠熠生辉。

光武元年深秋,历无病要亲征打茴国,容烨一同前往。光武二年五月,历无病和容烨带着小队人马先回京,百官迎接,同年年末最后一天,小柿子出生。

小柿子在小时候看不出是否聪颖,就是寻常普通孩童,不过宫里伺候的奶嬷嬷和嬷嬷们,倒是经常在帝后跟前夸小皇子,说小皇子聪颖、模样长得漂亮,再也没见过比小皇子还俊俏的小孩了。

容烨做阿爹的,对自家孩子是疼惜,不过也不能跟历无病一样,没了理智,嬷嬷夸什么就点头同意乐呵呵的赏。

“九个月了,说话还是噗噗的音,说不清话。”容烨端着碗喝滋补粥,一边跟历无病说:“我小时候八个月就能说话了。”

历无病把自家臭宝放膝上,一手抱着,一手端着滋补粥就是饮了大半碗,咽干净了,才说:“哥,你那是天才小神童,柿子做你儿子的,自然比不过他老子。”

行军打仗多年,皇帝说话行事是越来越糙了,倒是很得百万大军将士的心,在军营中,将士们极为尊敬崇拜光武帝。

容烨拿着勺子一口一口送,见小柿子看着他吃,眼神不眨,勺子也递过去喂儿子一口,说:“不过嬷嬷有句倒是没说错,小柿子模样漂亮,跟着福宝差不多。”

福宝是小哥儿中顶尖漂亮的大美人了,哪怕是年幼时,那也能瞧出以后长大了,是什么样的风采。

“差不多那就是很不错了。”历无病高兴的掂了掂腿。

坐在膝上的小柿子高兴的咯咯笑,鼓着鼓着嘴,啊的长大,历无病一看,笑哈哈的把自己碗送到小柿子口边,说:“不劳烦阿爹了,来,你自己喝。”

旁边有四位嬷嬷立着,都是伺候小柿子的,其中一人是新来的,见圣上这般喂皇子,吓得厉害,正要上前说老奴来,就被另一人微微扯了下袖子,当即是惊惧不已立在原地没上前去。

结果帝后喝完了药粥,陪着小柿子玩了会,小柿子尿了圣上一腿。新来的嬷嬷吓坏了,老经验的已经上前。

“我说叫臭宝没错,真是臭轰轰的。”历无病笑着逗柿子。

容烨则是对上前的嬷嬷说:“你们带柿子也换身衣裳。”还摸了摸小柿子毛茸茸的脑袋,“一会阿爹抱你去找福福哥,先换裤子去好不好?”

小柿子这才不踢腿了,乖乖任由奶嬷嬷抱,望着他阿爹,嘴上巴巴喊fufufufu~

容烨:……能听懂话也知道认乖,就是一张口话都不利索,不知道说是傻还是机灵,肯定跟历无病了。

嬷嬷们抱小皇子去换衣裳。

帝后去了内室也换衣裳了——历无病被小柿子尿了一腿。

那一头,小柿子衣裳换完了,今日要去黎府,奶嬷嬷和伺候的嬷嬷都跟着,一路随皇后小皇子出了宫门。

新来的嬷嬷去完了黎府,回到宫里,当完差,夜里洗漱躺在床上,这才得空感叹今日种种,就是小皇子尿了圣上一腿,这在寻常人家,那也不是能这般干的。

可圣上真的半点都没生气,还乐呵呵的逗着皇子玩,可见对皇子看重爱护了。还有……

还有那黎家,皇后夸起福宝来,就是顾大人家的小哥儿,拿着福宝比小皇子,小皇子还得个‘差不多’的评价,这可是把福宝夸上天去了。

圣上非但没动怒生气,还觉得是这般,附和了皇后的话。

真是、真是——新来嬷嬷不知怎么说,翻了个身睡不着。

摸黑夜里,老经验嬷嬷听见了声,低低开口说:“睡不着?以后当值,你瞧好了,圣上皇后随性不爱人跟前跟后伺候,对着小皇子十分看重,叙天伦之乐时,不爱旁人插手,像是喂粥,这是小事,就是帝后给小皇子换衣裳尿湿的裤子也是有的,莫要一惊一乍的。”

这位就是今日拦着她的嬷嬷。

新来的自是感激,想多问问,“谢谢姐姐教我,这是怎么瞧的?”她来时自是受过内务院的调-教规矩,知道厉害轻重,她全族性命都挂在小皇子身上,自是不敢有任何闪失,因此来了后时时提心吊胆紧巴巴的绷着。

“我知道你想什么,内务院教你的没错。”老嬷嬷说:“圣上皇后疼爱皇子,你知道看得出,事关皇子身体健康那一点小事都是大事,我说的是帝后在时,陪皇子玩乐说话,咱们要有眼神……”

小柿子平平安安长到十二岁时,倒是显露了一点‘天才’名,瞧着像聪慧样。

那时候大历一统,天下安稳,出使海外的船队回来了,带来了许多见都没见过的种子,朝中百官忙忙碌碌,他阿爹也经常外出,他爹自是陪着,唯独小柿子还要上课学习。

小柿子功课很紧的,文武全才,学的是治世、打仗才能。

这日好不容易忙里偷闲,功课做完了,能有一天假,可小柿子的福福哥哥当了官整日忙,小柿子不能找福福哥踢球蹴鞠,一人多无聊啊,想也没想带着人马出宫去了。

宫里伺候的不敢拦,再说也没必要拦。

圣上说了,皇子想出去那就出去,带齐了人就成。

柿子是有亲兵的。

“……京外百姓种上了玉米,我去瞧瞧,听顾伯伯说,这时候玉米还嫩着,水煮了或是烤了就能吃,很香甜。”小柿子打马带队就出城。

历朝历代的皇子,尤其是独生的——虽然之前没这种独生继承人的前例在,但凡是皇子要吃喝外头新奇的东西,自是有下人捧着送到你跟前的。但小柿子不是,小柿子有好奇心,有充沛旺盛的精力,还愿意实地考察。

“顾伯伯说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过有时候眼见也不一定为实,吃个玉米倒是耍不了什么障眼法,应该是实的。”

此时大历百姓安居乐业,京中内外治安很好,尤其小柿子还带了亲卫队,人身安全上出一趟不算远的远门还成的。

小柿子这趟顺利吃到了煮玉米烤玉米,还同农家人聊了许久,他是微服出来的,随机找了个村子,吃完了还买了一包,让带着回头给阿爹和爹煮来吃。

回去时,路遇遮遮掩掩叫容儿的老妇人。

那老妇人穿戴一身旧,花样料子过时,但举止说话皆是不俗,小柿子下了马,问老妇人哭什么容儿。

“……你要是哭你打死的那位容四郎,那就不必猫哭耗子假慈悲了。”

容夫人当场愣在原地,她见皇子真下马来问,心中欣喜,可没想到接下来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来,淋了个湿漉漉冷飕飕。

“你是不是觉得我年幼未经事好骗,仗着你年龄大穿的落魄,哭一把凄凄切切的,我就心软回头剑锋对着我阿爹了?容夫人。”

小柿子说的是一针见血,少年脸上还有着几分孩童的稚气天真,可双目清明冷冽,带着几分皇子的威压来,像极了历无病。

“我阿爹若真是恨极报复,要了你们全族的性命有何难?当年放了容家上下性命,要你们自食恶果,想贪求什么,就眼睁睁看着失去,难不难受?折不折磨?”

“可说到底,我阿爹也没明面上下令不许容家子嗣科举的,是你们小人心态作祟,害怕我阿爹报复,自己退避的,是你们子嗣无能自甘堕落亏空家财,到头来过的凄楚可怜,现在还来挑拨离间,找我说我阿爹坏话,可真是坏透了。”

容夫人被说中了心思,可此时的容夫人年迈,为了儿孙前程,早已认清现实,自是不敢对帝后再有怨念,只能苦苦哀求,说:“皇子说的都是,是我们容家对不住皇后……”

“我家跟你们没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