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际忽然黯淡了几分。

小女孩的话语间蕴含着几分哭腔，咬着嘴唇，指向了天穹

“星星和月亮，都不见了！”

陈休陡然抬首，瞳孔陡然一缩。

此前，洒落漫天银辉的皓月，已然黯淡无光，仿佛为天狗吞噬。

闪烁光辉，遍布天穹的星辰，似是被浓厚的乌云给遮掩，洒落淡淡的黑芒。

天际黯淡，唯有黑意。

千万里的天穹，皆是黯淡无光，星月萧然。

“这，这是什么？”

陈休凝眸细看，心脏剧烈一颤。

虽然修为不再，但法身依旧，双眸依旧清晰。

他看的无比真切！

那遮掩天穹，笼罩明月，吞噬星辰的阴云，实际上，是为一只扶摇而上，彻底展开的羽翼！！

仅仅一只羽翼，便遮住近乎八千里大唐王朝的苍天！

妖族大圣，鹏魔王！

“妖族，还是动手了。”陈休的眸间有着几分幽深和凝重，喃喃道“妖族的诸位大圣，皆是造化境的存在，如今，纵然不得圆满，但也远胜过寻常天仙。”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之间，有着亿万圣洁光芒洒落。

堂皇威严，尽扫阴霾！

光辉之中，一口古老而悠久的黄金之剑悄然凝重，尊贵而崇高。

夺目的金色剑芒撩动天际，撕裂云海，斩破黑暗，直入云霄。

“去吧。带着我的意志，去往神都，去往李世民的手中！告诫于他，人道众生之阵，此刻当开！自贞观一年起，筹备数十年，遍布星河，包罗宇宙，蕴含着亿万星河国度的人皇众生之阵，是时候现世了！”陈休轻声开口。

咻——

尖锐的破空之声响起，金色的剑芒洞穿了虚空，直入深处。

陈休双手合十，面色沉稳而平静，轻声道“月光菩萨，烦请菩萨出手，替休唤起这诸天万界的苦海吧。休，要渡海了。”

“你，确定了？”月光菩萨温和的话语间，第一次多了几分担忧。

“休心意已决！”陈休的话语无比果决。

话语落下的那一刻，他眼前的一切，都似是为污浊而混沌的血色海洋所取代。

无边无际，无穷无尽。

浩渺无极的汪洋大海，望不到边界，看不到尽头。

仿佛偌大的世界，都这方混沌而沉寂的海洋所吞噬！

海面之上，平静而死寂，无有海风，无有浪潮，安静到了极致。

此刻的自己，似是站在这污浊而混沌的血色海洋之间，彻底为海洋所包容。

“这是”

陈休缓缓抬手，只觉得无比沉重，无比压抑。

他回首望去，那手腕甚至脚踝处，皆是有着锈迹斑驳，血渍满溢的枷锁，正封锁着自己的行动。

“苦海混沌，众生沉沦。红尘之中的一切，皆是封绝的枷锁。”月光菩萨的话语在陈休的耳畔响起，“你抬起头，正视前方，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陈休昂首望去，他的眸中陡然一凝！

那污浊的血色汪洋之下，似是人间的城池！

或者说，是诸天万界，广袤宇宙！

“天仙之境，号称‘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但依旧是沉溺于苦海之中。唯有造化者，才能够居于苦海之上。”平静的话语响起，巨大而狰狞的九首狮子缓缓显形。

庞大的身影如大日陨星般屹立于污浊的苦海之上。

“这里，诸天万界之上的存在。在道门之中，则是为三十六重天之第二十九重天，道门四梵天之初，九重天阙之上。”九灵元圣轻声开口“你所去往过的天庭，则是立于第二十八重天的顶端，道门典籍之中是为上层无色天。”

四梵天？

陈休眼眸闪烁，若有所思般道“我记得，道门典藏之中，有提及过四梵天。传说，这是超脱劫运和轮回的神圣之地。”

“四梵天，是为三十六重天之中，第二十九重天至三十二重天，此为造化境方可踏足之地。而四梵天之上，则是三清天，即为太清境大赤天、上清境禹宇天、玉清境轻微天，依次对应太清道德天尊、上清灵宝天尊，以及开天辟地，居功至伟的那一位玉清原始天尊。此三天，是为第三十三重天至三十五重天。至于最后一重天阙，则是大罗天，也是第三十六重天！道果者，可踏足于此！”九灵元圣淡声开口“现在，你之所在，即为四梵天！苦海，即是于此！”

陈休远望着那无比污浊的血海，缓缓道“我该怎么做？”

“踏入苦海之中，一心向前，孤诣向上，再无回首。若是你于苦海之中能够恪守本心，稳住‘本我’，向前向上，你自然会看清接下来的道路。只不过，苦海沉沦，想要挣脱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而且，一旦踏入，再无后悔！”九灵元圣沉声道“陈休，你想好了吗？这可是无归之路，要么成道，要么如人皇那般，彻底陨落！”

“仙佛神圣已然出世，天仙不再是无敌。而今之世，妖族已然起兵，犯我大唐。只有造化境，才能够抗衡造化境。我若是证道造化，再是无敌的天仙，又有什么用呢？”陈休平静开口，径直朝着远处走去。

污浊的苦海之水，瞬间将他的身影彻底吞噬。

这一刻，陈休感觉，自己的记忆，自己的思绪开始变得模糊，变得混乱。

那桎梏周身的枷锁，随着脚步的踏出，变得越发沉重。

“苦海之中，沉沦众生。悠久的海洋之中，是为众生的执念，众生的枷锁。万族之念，皆有所感。这就是为什么，你需要明悟什么才是你。”若有若无的话语悄然响起。

陈休的眸间，似是窥见了那一道捋着长须，面容慈悲的清隽道者。

“广，广成天尊？”

他呢喃着开口，依旧在朝着上方走去。

但是记忆中的自己，却是变得有那么一些不一样。

莫名的信息，莫名的思绪，开始浮上心头。

“哗啦——”

浪潮之声响起，陈休浑身一颤。

他看到的，是湿润而腐烂的泥土，看到的是幽深的黑暗，看到的是臭水沟。

最后看到的，是布满各种垃圾事物的晦暗洞穴。

一股腐烂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番视角，很是低矮，是与人族所见截然不同，似乎是另外一面的光景。

“这是什么视角？”

陈休跌跌撞撞地穿行于桥梁之下，速度很快，他到达了一处水潭边，微微俯下身子。

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视角。

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硕大的黑色老鼠。

“这，这是我？这就是我现在的我？”陈休双手抹过脸颊时，水潭中倒映的老鼠也是伸出爪子，抹过脸颊。

好像，这确实是我。

现在的我，是老鼠吗？

是我变成了老鼠，还是说我夺舍了老鼠，亦或者，是我以八九玄功之法，化身为老鼠

越是如此想象，陈休越是有种自己就是老鼠的感觉。

“不对！都不对！”

陈休的意识一阵清明，他喃喃道“我是陈休！我是大唐的武圣，人族的守护者，玉虚道门的原始天王，陈休！我不是老鼠，现在的这番记忆，不属于我。”

“对，这番记忆不属于我！我是陈休，我为了登临彼岸，成就造化之境，如今正在强渡苦海！对，没错！这是沉溺于苦海之中的众生记忆，这是属于老鼠的记忆。”

“我现在看到的，是幻象，是幻觉，是海市蜃楼！”

陈休在心底疯狂地告诫自己。

此刻，他眼前的水池开始崩裂，倒映于其中的身影逐渐消散。

他抬起头，昂首望去。

天空湛蓝，云海浩荡。

双翼随风而动，翱翔于苍天之下，穿过云海，飞过森林。

“现在的我，是雄鹰吗？这是真实的我？还是说，这依旧是虚妄？”

陈休呢喃着，眼眸似是沉沦之际，又逐渐变得清晰。

“我是陈休，我是人族！我是大唐武圣！我是玉虚道门的弟子！我是这一代的原始天王！我是曾经的穿越者！”

他念叨着，坚守着内心。

眼前的光影再度变化。

这时，他看到的是崎岖的山脉，以及在风中摇曳的青竹。

雨滴落在身上，空有湿润之意，却是无有寒意。

“为什么我不能动？”

陈休俯首，他看清了自己“哦，原来我是山中的石怪啊！”

雄鹰、石怪，甚至是游鱼，诸多的生灵记忆，一一浮现于他的记忆深处。

无比自然，无比融洽，没有任何的陌生，也没有任何的生硬。

仿佛，自己是完全变成了它们一般。

“我是陈休，我是人族！刚才的一切，都是我看到的幻觉！那是我的元神依附于它们的身上，以它们的视角看待世界！我不是动物，也是山中的妖孽！我是真正的人族！”陈休咬紧牙关，双眸迷蒙而混乱。

眼前的世界，似是彻底扭曲了一般。

一道道光影闪烁于瞳孔之间，每一道都是那么的真切，那么的真实。

在维持自我，守护本心的同时，陈休在经历着一次又一次如梦似幻的光影。

即使意志如他，有时都会在想，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到底庄生梦蝶，还是蝶梦庄生？

这是我？

这也是我？

这个还是我？

陈休守护着内心，铭刻着自己的身份，在一次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