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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静观

李璟被侍卫叫醒的时候吓的不轻,侍卫说御殿金吾卫传话来,陛下要见他。

尊贵的太子又惊又喜,催促着下人给自己洗漱完毕后匆匆赶到了皇帝的大帐外。帐顶贴的金箔在晨光里熠熠生辉,李璟双手交握在自己面前,低着头等待传话太监。

大帐的门帘被掀开,侍女一路引着李璟往里走。威严的皇帝坐在高高的座椅上,他单手支着头,闭眼像是在沉思些什么。

李璟走到跟前,跪拜下去,低伏着身子没有起来:“不能为父帝分忧,是儿臣的失职,请父帝责罚。”

李慎睁开眼看着他:“起来吧,灵秀昨日派人来告诉我钦达天来了,你觉得,她为何不来见朕?”

“儿臣惶恐,”李璟抬起头,战战兢兢地回答他,“儿臣不知,但既然钦达天来了,就说明他们对我们还是有几分敬意的。”

“荒唐!”李慎一甩长袖站了起来,“几分敬意?”

李璟像是受惊的羔羊,又慌慌张张地伏拜了下去:“儿臣失言。”

“父帝!”李灵秀提着自己的裙摆,直直地闯了进来,她的裙裾扫过李璟的手背,踩着高台的阶梯,李灵秀直接扯着李慎的袖口,“父帝,醒哥哥又不见了,您又把他安排去了哪里?”

李慎深吸了几口气,转头看着这个不知礼数的女儿,竟然慈爱地笑了起来:“灵秀,没大没小。”

“您先让哥哥起来,”李灵秀嗲着声音撒娇,“再把醒哥哥交出来,从来南行宫开始,儿臣再也没见过他了。”

“先起来吧。”李慎示意自己跪着的儿子起身坐下,他拉着李灵秀坐在金椅上,“你如今已经不是小姑娘了,要注意你的言行,不要老跟着外邦的人厮混。”

他的话其实已经不算隐晦了,早几年旁敲侧击李灵秀少贪玩多读书,她只当是听不懂李慎在说什么,后来李慎私下无人时,干脆把话挑明了提醒她,就像现在这样。

“什么外邦不外邦,”李灵秀巴掌大的小脸上快堆不下这样多的不愉快了,“我如今已经十五岁了,父帝要是愿意,他就不是外邦人,是您的女婿。”

“灵秀!”这次出言提醒她的人是李璟,“不要丢了你的身份。”

李慎投给李璟一个赞许的目光,他转过来温和地看着李灵秀:“你是我最疼爱的公主,皇城里想娶你的王公贵族尚且要经过我无数次的筛选和考验,父帝话只说一遍,尉迟醒,你不能嫁。”

“不为什么!”李慎在李灵秀发问之前喝止了她,他脸上少见地带着点极力克制的愠怒,“谁都可以,尉迟醒不行!尉迟家的人不行!泊川的人都不行!”

这个走向暮年的帝王发间已经出现了银丝,皱纹爬上了他威严的脸颊眼尾,曾经目光凌厉于阵前气盖三军的双眼也失去了原本的锋利,岁月不曾放过任何凡人。

哪怕你的一生受万国朝贺。

李灵秀气得涨红了脸,她把一张黄纸拍在李慎的胸膛处,气冲冲地往台阶下走:“钦达天来过了,这是她给您的见面礼,祝你万寿无疆福泽永昌。”

“等等,”李慎叫住了她,“钦达天她人呢?为何不迎过来以上宾之礼对待?”

“朝政朝政!”李灵秀听完了,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外走,“就知道朝政,不知道,没见着,早上起来就不见了!”

李璟看着自己的父亲一脸无奈地望着李灵秀离开的方向叹气,他坐直了,双手交叠对着李慎拜下去:“父帝,妹妹年纪尚小,很多事她还不懂。”

“承明。”李慎唤了他的小字,“是朕太纵容灵秀了,她以后恐怕要吃不少苦头,你是她哥哥,你要好好保护她。”

李璟长拜下去:“儿臣知道。”

“围猎的事情安排得怎么样了?”李慎问他。

“父帝放心,”李璟坐直了回答,“左右是宁辅国和风将军,儿臣就算是什么都不做,围猎也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说起来,风临渊也还未婚配吧?”李慎皱着眉思考。

靖和的左膀右臂,某些方面来说是有很大的相同点的,比如都是位极人臣,比如都大龄未婚,皇城里富家的姑娘们挤破了脑袋都挤不进去他们的府门。

“父帝是想?”李璟很害怕听到自己心中所想的答案。

李慎看着愁容满面的李璟,不由得笑了起来:“我还没老糊涂到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她兄长的老师辈,他们早过了而立之年,就算要嫁,也是嫁我的大公主,不会嫁灵秀的。”

李璟松了口气,李慎又想起来一个人:“你觉得,陆征怎么样?他与你一同师从宁卿,才能卓越是一目了然,但人品我还是要问过与他亲近之人。”

“陆少将军少年英才,”李璟诚恳地回答,“来日必是镇守一方的名门将星。”

言下之意还是否定了这门神来一笔的指婚,陆征是要去征战天下的人,上了战场就半条腿踏进棺材里,李慎想了许久,还是觉得另谋良婿比较稳妥。

“父亲。”李璟喊起这个称谓时有点心虚,但还是说出了心中所想,“您既然想用父亲的身份为灵秀指婚,可否暂且放下君主的身份?灵秀想嫁的是情投意合之人,而非门当户对之人。”

李慎看着自己的儿子,他眼里的喜怒藏得太久藏了太深,连他的儿子都看不出来了。

“如此僭越之言,”李慎威严而冰冷的声音在金帐里回响,他的目光在金帐里扫了一遍。

“儿臣不会再提起。”李璟自知有错,慌慌张张地跪了下去。

李慎勾起嘴角无声地轻笑了一下,他从高台上走下来,扶起了自己的儿子:“如此僭越之言,日后不可在外人面前提及,只你我父子二人知晓。”

李璟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他额角因为惊吓冒出的冷汗还没退去。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小时候把自己放在膝头教他写字的父亲。时间过去太久,身为君臣太久,李璟都快忘记自己与他是有父子情分的。

“御殿金吾卫何在?”李慎沉声喊道。

金帐的角落里钻出来不少通身金甲的金吾卫,他们的护心镜上雕琢着靖和荆棘困月的图腾,精钢打造的铠甲被镀上了一层金,他们的刀柄刀鞘上也缠着荆棘的花纹,像是一路从绝境里劈斩而来的架势。

“赐死。”李慎的声音冰冷,短短两字说毕,金帐里所有人纷纷跪下。

李璟的手还在自己父亲的手里,他腿一软,重重地跌坐在地。他此时本该求饶或者认错,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只能望着这个面上没有一丝表情的帝王。

一片金色的人影在李璟眼前晃动,金吾卫门出现在了跪着的宫人们身后,数十把长刀出鞘,金帐内的寒光粼粼闪动。李璟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快炸裂开了一样的疼痛,眼泪从他呆滞的脸上流下来。宫人们低低的呜咽声像是炼狱里传来的凄惨之音,他很想捂住自己的耳朵。

他说错了话,这些人是要替他死的。

“静观。”

一个声音从帐外传来,夹杂着如同洪荒而生的孤独和睥睨众生的高傲。大帐的门帘被狂风高高地掀起后又落下,炽白的光芒在李慎走下来的高台上绽放开,金吾卫们纷纷丢下了刀,不自主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受强光刺激,李慎和李璟也闭上了眼,风从高台上吹过来,掀动了李慎的长袍和他的发须。直到光芒消散,帐内的人才能缓缓睁开眼。

“尊位。”帐内除了李璟和李慎,所有人都跪伏了下去。

当世还敢直呼李慎表字的,除了容家家主,还有哪一个敢冒这样的大不韪?

李慎右手按着心口,对着她低下头:“镜尊位。”

容虚镜站在高台上,负手背对着众人,她穿着一身黑衣,金线绣成的花纹华光流动。她的头发被兜帽遮住,高台上对应的金帐顶有面琉璃镜,日光穿过琉璃镜投射到她的身上,像是神明亲临人世。

她抬起手,宫人们的头顶有点点星光升起,纷纷向着她的掌心飞去,渐渐凝聚成了一个冷白色的光团。容虚镜攥紧了手掌,光团一下就黯淡了下去,宫人们纷纷昏倒在地,金吾卫偷偷地对换眼神,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他们醒来不会再记得……”容虚镜卡了一下,她好像忘了这个太子叫什么名字,“太子方才所言,静观可留他们性命?”

“得尊位相救,是他们的无上荣幸。”李慎低着头回答。

容虚镜举起手臂,在日光里张开了手,星辉从她的手掌出发,散落在了耀眼的阳光里:“他们也是无辜受累。”

同一时间,星尘神殿里,受霸星所刺激而黯淡下去的命星闪烁了几下,恢复了如初的光华。

李慎低着头,咬紧了自己的牙关默不作声。

“静观,”容虚镜的声音不轻不重地响起,“你是皇帝。”

李慎闻言抬起头,高台上哪里还有容虚镜的身影,只有孤独的王座在琉璃镜下受日光照耀。

“滚出去!”李慎怒吼道,“全部都滚出去!”

金吾卫们拖着昏迷的宫人们离开,李璟爬了起来,对着自己的父帝长拜后也退了出去。李璟余光瞥到这个迟暮的帝王一步一步走上自己的王座,背影落寞,他重重地跌坐在金色的椅子上,伸手撑住自己那颗被沉重的珠玉冠所压着的头颅。

李璟不敢再看,匆匆逃离了金帐。

“太子这是怎么了?”宁还卿手里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