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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清澈而绝望

古逐月在南行宫的那几年,也有过一言不合跟人打架的叛逆时光。

只是那段时间很短,很短。

短到他还没来得及看清这个世界真实的面貌,他就被一脚踢进了深不可测的枯井中。

那时他还不是马奴,而是行宫里的守卫。

有一日他与人起了争执,就打斗了起来。年轻的身躯靠着毫无章法到野蛮纯粹的力量取得了胜利,但他还没高兴多久,更多的守卫扑了过来,把他按倒了。

守卫队长一脚踩在他的脸上,朝他本就肮脏的额头上淬了口唾沫。

“起来!”守卫队长的语气嚣张至极,“你个没娘生没爹教的杂种,再来跟你爷爷打啊!”

周围的人瞬间哄笑了起来,古逐月挣扎了几下想要起身,却被守卫队长一脚揣在了胸口。

骨骼断裂的痛楚让他额头上的青筋瞬间跳起,古逐月咬紧了牙关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守卫队长蹲了下来,拍了拍古逐月的脸:“你就是个杂种。”

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吐了口水,嫌弃地在古逐月的胸口擦了擦手。

他的手肘横在古逐月的嘴前,还在念念有词地说话:“你这种低等人,不配生有一副硬骨头,你得软,软下来跪在我——啊!——”

古逐月一口咬在了守卫队长的手肘上,周遭的人踢他,踹他。

疼痛让他眼前出现了黑白的闪影,但直到咬下他的肉,古逐月都没松口。

守卫队长吃痛连连后退,他神情狰狞地捂着自己的手臂,眼中杀意四起。

古逐月倒忽然放松了下来,他软软地倒在地面上,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守卫队长。

然后他的唇角勾起一抹令人胆寒的冷笑,喉结一动后,他把那块肉活生生吞了下去。

守卫队长愣住许久,而后反应过来时,气得发抖:“打!给我打!往死里打!”

古逐月眼前的小腿晃来晃去,他却一直透过缝隙,看着那双懦弱的眼睛。

守卫队长害怕了,古逐月知道。

后来他带着一身伤被赶到了放马场,成为了低贱马奴里最不起眼的一个。

那时他有许多事情想不明白。

比如为什么人们不遵守游戏的规则,输了就输了,却不肯承认。

比如为什么他没有错,受罚的人却是他。

比如为什么要活在这个肮脏不公的人世里。

但他也明白了一点东西,比如,战斗,从来就不只是武器与武器的对决。

还有凶猛野蛮的肢体冲撞,还有落败时拼上身家的垂死挣扎。

真正的战斗,没了武器,还有手,有腿,有指甲,有牙齿。

就是没有认输。

古逐月曲起膝盖,死死地夹着风亦尘的腰,他猛然发力翻转过来,将风亦尘压制在了他的身下。

风亦尘还掐着他的脖子,他也自然不会认输,也腾出双手掐着他的脖子。

就像是最原始而野蛮的野兽争夺一样,在两个人身上上演。

池照慕晃晃悠悠地走过来,举起了手里的软剑,她眼前稍微有些重影,但不妨碍她杀死想要自己命的人。

风亦尘腾出一只手,卡口机关弹动的声音让古逐月的理智暂时回到了他的大脑,他松开了风亦尘的脖子,按住了风亦尘抬起的手。

可风亦尘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曲膝猛地一顶古逐月的小腹,接着古逐月倒向一边的机会,翻身起来瞄准了池照慕。

池照慕想,风亦尘的箭是有毒的,否则她怎么会听不清周围更远处的声音,也看不清站起来的到底是谁。

风亦尘的小腿突然传来了猛烈的疼痛,他低头看去,是真的没能想到古逐月竟然咬他。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古逐月刚刚的神情是什么意思。

这个人,在心里把自己当成了野兽。

风亦尘垂下手腕,用袖里箭瞄准了古逐月的头顶。

古逐月却忽然一抬手,对着箭口抓住了风亦尘的手腕。

这个姿势的危险程度,一旦风亦尘按下卡口,短箭就会贯穿古逐月的手掌,在扎入他的眉心。

但古逐月没给他机会,他瞬间扫腿踢在风亦尘的后膝窝里,把他也绊倒了。

风亦尘落地后,迷茫的池照慕出现在了李璟的事业里。

他很不明白,为什么风亦尘还没杀掉这个女人,在这样的疑惑下,李璟强过了飞羽军手里的一把弓。

古逐月想提醒这个将军躲开,但他却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她的名字。

风亦尘的攻势迅猛而没有遗漏,古逐月被逼得没有办法,只能抱紧了风亦尘滚出去几圈。

亲密的接触就是风亦尘的时机,他的袖里箭顺势抵上古逐月的腰间,然后按下了卡口。

短箭贯穿过去,古逐月也有了机会。

风亦尘换槽的短短时间,他用足了劲一脚踹在了风亦尘的胸口,把他踢出去几步远。

古逐月站了起来,正好就在池照慕的身前。

一支羽箭从李璟的手中发出,刺穿了古逐月胸膛。

池照慕只看见有人挡在了自己的面前,然后他的心口处扎出来一截短短的箭矢。

古逐月半个字都没哼,但他站不稳了。

风亦尘的箭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让古逐月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他忽然向前一倒,靠在了池照慕的肩头。

池照慕茫然的伸手抱他,却摸了一手黏滑温热的液体,熟悉的铁锈腥味扑面而来,池照慕知道,这是血。

风亦尘站了起来,手掌抵在了古逐月的背部:“再见了,帝星。”

池照慕瞬间折断了箭杆,抱着古逐月倒在了地上,然后把他护在身下。

她其实从灭国到现在,都没有过哪一次这么渴望生。

活在这世上对她来说与无间地狱并无不同,但她咬牙活下来,只是因为想要拖着敌人一起去真正的地狱。

但陪她死的不应该是这个小骗子才对。

他的眼神多清澈而绝望啊,让池照慕第一眼看见时,就无法挪开眼睛了。

她知道,古逐月肯定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一直盯着他,而且其实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池照慕只知道,他的眼神太吸引人。

里面藏了一头走投无路的野兽,它伤痕累累却又威风不减。

明明前路依然是重重险阻,他却还是如此平静沉稳。

池照慕甚至觉得有些奇怪,自己已经有时间想了这么多,那个暗卫怎么还没杀了自己。

难道短箭上的毒药让人连痛都感觉不到?

池照慕趴在古逐月的胸口上,一声一声地心跳传进了她耳朵里。

她感觉到,仿佛逐渐微弱的心跳,正在慢慢恢复如初。

池照慕猛然回头,只能看见一个黑色身影的人挡在自己面前,闪耀的光芒从她身上赤金色的暗纹里流淌出来,涌向了古逐月的身体。

她是一头白发,发丝在轻轻地舞动着,她只留给池照慕一个平静而冷漠的侧脸。

风亦尘像是受到了什么重压,跪在她面前起不了身。

周遭乌泱泱的飞羽军也全都跪了下来,地板龟裂的细碎声响不断在太极殿里响起。

只有宁还卿还站着,与容虚镜遥遥地对视着。

容虚镜没有说话,她垂下眼,看着已经四肢并用跪在地上的风亦尘。

风亦尘袖口里的短箭掉落了出来,在无形的压力下扭曲变形,容虚镜忽然弯腰捡起了一根。

短箭被她举在面前认真仔细地观察着,与此同时,短箭仿佛一道正在愈合的伤口一样,渐渐恢复了最初的状态。

容虚镜忽然蹲下来,对着风亦尘举起了手。

“镜尊位!”宁还卿的脸上有了焦急的神色,“是我让他动手的,尊位大可冲着我……”

容虚镜没等宁还卿把话说完,她就将短箭插进了风亦尘的腰间。

宁还卿咬住牙,在袖子里握紧了双手。

容虚镜又站了起来,四周扫视着。

飞羽军的羽箭的箭矢到算得上精良,这样的压力下都还完好如初。但羽箭为了轻盈,是用南竹做的杆,被压断后有些不好恢复。

容虚镜张开五指,一支由星光汇成的羽箭在她的手中逐渐成型,她低眼看着动弹不得的李璟。

“尊位,”宁还卿提醒她,“他可是太子!”

容虚镜冷冷地看着宁还卿,周遭众人身上的重压忽然被卸下。

体格稍弱的飞羽军险些咯血,他们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只看见容虚镜手里有支箭。

李璟被人扶了起来,他重重地咳了几声,视线恢复后发现容虚镜正看着他。

“是吗?”容虚镜的语气十分平淡,音调也很轻,但在场听见的人,心里没有不一惊的。

羽箭瞬间爆发出一声尖利的箭啸声,在众人眼睛被强光晃过后,洞穿了李璟的胸膛。

星光汇成的羽箭最后还是化作星光,在李璟惊愕地低头看向自己胸膛时,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人们震惊,人们愤怒,却无人敢拿出兵器对着容虚镜。

容虚镜转过身,看着古逐月胸口的箭。

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容虚镜可以让古逐月身体表面的伤口快速愈合,但他的心脏都被撕裂了,容虚镜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从烈火中睁开眼时,就看见了古逐月被刺穿心脏的这一幕。

容虚镜想不通,他是命定的帝星,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命数?

古逐月的心脉被容虚镜